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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东风传奇】【全】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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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通天教主

  析城山主裴通并没坐下,他精神抖擞,又高声说道:“大家既然同意,就请
公决,如何惩处这两个门派?”

  “阿弥陀佛。”一声苍劲的佛号,从远处传来。大家方自一怔,只听得一个
苍老的声音接着说道:“诸位檀樾,不用再议处了,武当派和敝寺的人已经来了。”

  这是老和尚的口气,是说少林、武当两派的人已经来了,他这两句话,显然
是以「千里传音」说的,声音不响,但全场的人都清晰可闻,光是这份内力,就
非同小可。所有的人目光不期而然朝南首入口投去。

  只见由两名大会迎宾陪同七人从南首缓步走入,走在前面的一僧一道,正是
少林方丈至善大师和武当掌教青云子,两人身后则是少林监寺至慧大师、长老至
能、至济,武当派凌云子和归存仁。他们两派只来了七个人,未免太轻敌了。

  总接待祝纤纤急忙交代迎宾,在横案左右添设了七张锦披椅子,一面急步迎
了上去,连连拱手道:“大师、道长贲临,祝纤纤忝掌大会接待,未能远迎,实
在失礼之至,还请二位掌教多多原谅,大会刚开始不久,二位掌教和诸位道长请
上坐。”

  至善大师合十一礼,徐徐说道:“女施主不用客气。”

  青云子微笑道:“少林、武当两派,并未接获大会邀请,女施主不嫌咱们来
得冒昧就好。”

  祝纤纤听得一怔,说道:“少林、武当,领袖武林,今日这一大会是武林联
谊大会,绝不会不邀请贵派的,二位掌教快请上座。”

  青云子含笑道:“方丈大师和贪道既非来宾,也用不着上座了,咱们只是找
尊师来的,就烦女施主请尊师出来一晤。”

  束无忌手持摺扇,飘然走出,含笑朝祝纤纤道:“五师妹是大会总接待,青
云道长既然说出并非来宾,就用不着师妹接待了,你只管退下去。”祝纤纤似是
对这位大师兄十分恭敬,口中应了声「是」,果然躬身退下。

  束无忌才朝至善大师、青云子二人抱抱拳道:“在下束无忌,忝为大会总提
调,家师并不在此,二位掌教有何见教,和在下说也是一样的。”

  至慧大师道:“束施主做得了主吗?”

  束无忌豁的一声打开摺扇,在胸前扇了两扇,微微一笑道:“家师指派在下
担任大会总提调,在下若是做不了主,还能担任总提调吗?”

  “如此就好。”至慧大师沉哼一声道:“武当掌教道长和敝寺主丈连袂前来,
就是为了奉劝尊师,江湖武林已经平静了一段日子,各门各派也都能相安无事,
尊师数十年修练,应该早已悟澈天人,不可再造杀孽,如妄想统治武林,也只是
徒增滋扰而已……”

  束无忌没待他说完,真目怒声道:“住口,在下尊重你至慧是少林寺监寺,
才以礼相待,这里是武林联谊大会,不是少林寺,容你狂妄自大,满口胡言,家
师久已不问尘事,所以并没有到大会上来,刚才全体武林同道一致已举家师出任
武林盟主,也是武林同道为天下武林着想,如何是妄想统治武林?是不是武林同
道没有推举你们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就心有不甘,才存心到大会来扰乱的,真
要如此,就是自弃于天下武林同道,天下武林同道也决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哈哈。”归存仁大笑一声道:“束无忌,你们通天教在耍什么花样,你心
里有数,天下武林,也不容你们双手遮天,自欺欺人……”

  束无忌脸色一寒,目射金芒,沉喝道:“姓归的老匹夫,你说什么?你再敢
侮蔑天下武林大会一句,就教你横尸当场,你信是不信?”

  归存仁怒笑道:“姓束的,当着天下英雄,你敢如此发横?”

  束无忌大笑一声道:“束某就当着天下英雄教训教训你这老匹夫。”口中说
着,举手一掌遥向归存仁劈来。他立身之处,和归存仁相距少说也有六七丈距离,
这一掌又发的无声无息,好像只是虚应故事一般,毫不用力。

  站在归存仁身边的青云子、凌云子眼看对方只是虚晃了一掌,心中暗暗觉得
奇怪,只是听束无忌的口气,这一掌决非虚招,何以他举手遥劈会不着丝毫力量,
莫非他练的是什么旁门阴功不成?一念及此,待要。向归存仁示警,已经迟了半
步。

  归存仁听束无忌说出要当着天下英雄教训自己,心头大怒,口中沉嘿声道:
“好……”他刚说出一个「好」字,第二个字都还没出口,就已感到不对,一团
无声无息,毫无半点惩兆的内劲,一下撞上胸前,宛如被千斤巨石砸上了一般,
口中闷哼一声,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勉强站住,但胸口血气翻腾,几乎要张口喷
了出来,急忙闭上眼睛,缓缓纳气,暗自运功调息。

  凌云子眼看束无忌出手伤人,不觉大怒,喝道:“束施主如何出手伤人?”

  束无忌手摇摺扇,大笑道:“凌云子,你方才不是也听到了,归存仁出言无
状,在下说过要当着天下英雄教训他的,这一掌束某堂堂正正的发掌,并不是偷
袭,归存仁武当名宿,自应早作准备,既可还击,也可以躲闪,他接不下束某一
掌,只能说他学艺不精,怪得谁来?”他说归存仁是武当名宿,又说接不下束某
一掌,当真把武当派挖苦透了。

  凌云子那里经得起他这般损法,心头怒极,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喝道
:“束施主这般高明,贫道倒想讨教几招……”

  青云子没待他说完,刚叫出:“师弟……”

  束无忌看了凌云子一眼,不屑的道:“武当三子,能接得下束某一招,已经
很不错了。”

  凌云子被他气疯了,连掌门师兄这声「师弟」都恍如不闻,沉喝道:“好,
那么束施主就接贫道一剑试试。”喝声出去,刷的一声,一道剑光激射而出,直
向束无忌面门奔去。

  他身为武当三子的老二,一身所学自极精纯,何况这一剑含愤出手,使的是
「两仪剑法」的一招「太极初动」,剑光乍发,点的虽是束无忌面门,但就在剑
光刺到离束无忌身前还有二尺来远,突然剑划弧形,一点寒芒刺到束无忌胸下,
这一剑当真快速如电,能够看得清他剑势的人,为数也已不多。

  束无忌摺扇轻摇,冷峻的脸上微露笑意,丝毫没把对方这一剑放在眼里,是
以凌云子的剑尖刺到他身前二尺光景,他还是一动不动,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
只见他在胸前轻摇的摺扇忽然一收,朝下轻轻一压,这一动作,看去极为从容,
但听「嗒」的一声,正好把凌云子刺到他胸前的剑尖压住。凌云子心头一惊,要
待撤剑,但觉剑尖似被束无忌的扇头胶住了一般,再也收不回来。

  束无忌却在此时朝他微微一笑,低喝一声:“撤剑。”压着剑尖的扇头忽然
一放。一下敲在凌云子执剑手腕的关节上。凌云子几乎连换招式都来不及,但觉
右臂骤然一麻,五指一松,长剑郎当坠地,急急往后跃退,一张白皙的脸上,登
时羞得色若猪肝。

  束无忌也不追击,又是豁的一声打开摺扇,在胸前扇了两扇,才含笑道:
“如何,束某说过,你能接得下束某一招,已经不错了。”这一刹那,但听一片
掌声,如雷般鼓励,拍掌的当然是以两边大红席上的人居多。

  武当三子的老二,连束无忌的一招也接不下,这当真把凌云子羞得无地自容,
倏地跨上一步,用脚尖挑起长剑,愤然道:“好,贫道再领教领教束施主的高招。”

  青云子看出束无忌的武功高出二师弟甚多,乃急忙喝道:“二师弟还不退下?”
凌云子不敢不遵,立即躬身应「是」,返剑入鞘,往后退。

  青云子目光湛然,注视着束无忌,徐徐的说道:“尊师既然不在此地,大会
由束施主负责的,那就和束施主说也好。”

  束无忌含笑道:“武当掌教有何教言,但请直说。”

  青云子颔首道:“善哉。善哉,那贫道就直说了,贵教召集天下武林,在这
里开武林联谊大会,原也无可厚非,但贵教却不择手段,竟以迷失散迷失参与大
会的武林同道……”

  束无忌没待他说下去,脸色一沉,喝道:“青云子,束某尊重你是武当派一
派掌门,你却如此诬蔑通天教,诬蔑大会,你如果自认为是领袖武林的名门正派,
可以不把任何门派放在眼里,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青云子身为武当掌教,被他当面斥责,丝毫不见怒容,只是神情严肃的道:
“不论贫道说的是否诬蔑贵教,束施主总该让贫道把话说完吧?”

  束无忌冷冷的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请说。”

  青云子肃然道:“贫道和少林方丈大师同来,就是希望贵教及时收手,解散
四路总令,给他们迷失散解药,这场大会到此为止,只要贵教不再和武林各门派
为敌,大家仍可不伤和气。”

  “哈哈。”束无忌突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目中金芒暴射,沉
声道:“青云子,你这般说话,不怕武当派遭灭门之祸吗?”

  青云子看他目中金芒逼人生寒,心头暗暗惊异,忖道:“束无忌只不过是通
天教门下大弟子,但从他目中隐射的金芒看来,此人年事不大,一身内功已不在
自己之下了。”一面平静的道:“贫道看不出武当派会遭灭门之祸,但贵教如不
听劝告,一意孤行,那就很难说了。”

  束无忌大笑道:“就凭你们少林、武当两个门派?哈哈,今天大会上早就大
家一致通过要惩处你们一向自高自大,不把武林其他门派放在眼里的少林、武当
两派了,你们既然自己找上门来了,正好在大会上,当着天下武林,处以应得的
惩罚,二位掌门还是自动受缚,听候大会发落,还是要执法人员动手呢?”

  少林监寺至慧大师真目喝道:“束无忌,你能代表天下武林吗?”

  “哈哈。”束无忌手中摺扇朝四面一指,说道:“东南西北,四路总令,不
就代表了东南西北四路各个门派,难道他们还不能代表天下武林?”

  至慧大师凛然道:“他们当然可以代表天下武林;但代表天下武林的并不是
通天教,更不是你束无忌。”

  坐在右首大红席上的江北大侠沈昌年站起身道:“大师此言错矣,天下武林
大会,是通天教召开的,通天教主荣膺大会推选为武林盟主,如今盟主不在大会
上,束大侠以大会总提调身份,自可代表大会,大会既是天下武林大会所代表的
自然也是天下武林了。”他此言一出,会场上就有许多人鼓起掌来。

  “阿弥陀佛。”少林方丈至善大师合掌当胸,口诵佛号,向前跨了两步,徐
徐说道:“这位施主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人?”老和尚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所以
不认识江北大侠。

  沈昌年冷冷的道:“在下沈昌年,是淮扬派出身,这样够了吧?”

  至济长老急忙低声道:“他是淮扬一带颇负盛名的江北大侠。”

  至善大师微微颔首道:“沈施主似乎并未被迷失神志,老衲深为沈施主庆幸,
但沈施主可知通天教以召开天下武林大会为名,把天下武林同道分为东南西北四
路,均被暗下迷药,迷失神志……”

  “哈哈。”沈昌年大笑一声道:“大师身为少林方丈,竟然昧于事实,把道
听途说之言,信以为真,就向武林大会兴问罪之师,岂不可笑?”

  羊角道人大声喝道:“少林、武当一向自诩名门正派,其实都是些不明事理
的糊涂蛋,这里有谁被迷失神志了?”

  “有。”坐在横案左首的东海龙王敖九洲突在此时洪声应了一个「有」字,
他声音洪亮,全场的人自然全听到了,所有的目光也不期而然都朝他投去。

  东海龙王目光如炬,环顾四周,然后不疾不徐洪声说道:“兄弟是东路总令
主,也是大会公举的大会主持人,因此兄弟应该说句公道话,兄弟有个义女叫云
芸娘,后来才知道她竟是通天教古教主门下的八弟子,她曾在兄弟饮食之中暗下
迷失散,企图迷失兄弟神志,好受她控制,哈哈,兄弟在江湖上打滚了六十几年,
什么花样没有见识过,区区迷药,又岂能迷失得了敖某?

  但兄弟还是担任了东路总令主,就是要看看通天教在天下武林联谊大会上,
究竟玩弄些什么花样?兄弟挺身作证,是希望束总提调转告尊师,千百年来,武
林中人以信义为先,凭仗药物,纵能迷得一时,也不足久恃,其他南西北三路总
令,如有被迷失神志的人,也希望立即给解药,方能真正和平相处,兄弟话说完
了,这大会主持人也就此鞠躬下台了。“说完,果然鞠躬一礼,大步走下。

  束无忌看在心里,看他走下,立即迎了上去,一面拱手道:“敖大侠请留步。”

  东海龙王道:“总提调还有什么见教?”

  束无忌大笑道:“敖大侠神声清爽,并未被迷失,那就是说没有人向你下迷
失散了,因为真要在你饮食中下了迷失散,敖大侠的神志就未必会有这般清爽了,
敖大侠既未被迷,却诬蔑本教使用迷药,迷失天下武林同道,在大会上大放厥词,
危言耸听,显然和少林、武当早有勾结,担任东路总令主,不过是前来卧底,企
图破坏团结。通天教主办武林大会,绝不容许有人破坏大会……”

  他话声还未说完,就有人大声叫道:“敖九洲是大会的奸细,绝不能放过他。”

  也有人喝道:“把他拿下了。”

  束无忌摇了摇双手,要大家不可鼓噪,一面摇着摺扇,含笑朝东海龙王说道
:“敖大侠卧底而来,在下忝任大会总提调,不揣愚鲁,倒要向敖大侠讨教几招
高招。”

  东海龙王目中精芒闪动,洪笑道:“总提调是要和老夫动手了?”

  束无忌微哂道:“难道在下不配和敖大侠动手吗?”

  大洪山主吕长素站起身道:“总提调且慢,还是在下先来会会敖大侠。”急
步走到东海龙王面前,拱手道:“在下请敖大侠赐教。”

  东海龙王双目一瞪,射出两道慑人精光,沉喝道:“姓吕的,你还不配向老
夫叫阵。”吕长素听到他这声长喝,如同焦雷贯耳,心头猛然一惊。不自觉的后
退了一步,一时之间连话也答不上去。

  羊角道人飘然走出,含笑道:“敖大侠不愿和吕山主动手,不知贫道还能承
教吗?”

  东海龙王嘿然道:“向老夫挑战的是束无忌,道兄是代表他和老夫动手?还
是单独向老夫挑战?如果是代表束无忌出手,老夫也可指派一人作代表,如果是
道兄单独向老夫挑战,那么会场上属于通天教的高手不少,难道要老夫一一应战
不成?”「属于通天教的高手」,这句话听得羊角道人老脸不禁为之一红,尤其
东海龙王这番话,一时也叫羊角道人难以回答。

  束无忌朗声一笑道:“敖大侠既然有意要考量在下,道兄和吕山主且请回座,
就让在下领教他的高招。”一面朝东海龙王拱拱手道:“敖大侠一支龙头杖会过
不少天下豪杰,在下就以手中这柄摺扇讨教了。”

  东海龙王怒笑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龙头杖从不轻使……”从不轻使
者?不愿和后生小子使龙头杖也。话声一落,右手把龙头杖一拄,就毫无声息的
插入数寸厚的青石板上,双掌一拍,洪笑道:“老夫就用这双肉掌,你只管使扇
好了。”

  束无忌摺扇一领,微笑道:“那就请敖大侠赐招了。”

  东海龙王沉笑一声道:“好,你接着了。”喝声出口,右手抬处,一拳凌空
拍去。他积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这掌又志在克敌,差不多用上了七成力道,
掌风出手,轰然有声,一道汹涌的劲风,直向束无忌身前撞去。光是这份声势,
就看得会场上的群雄莫不暗暗点头,这位威震长江的东海龙王,果然名不虚传,
非同小可。

  束无忌似是不敢硬接,身形一侧,从旁闪出,他身法轻灵无比,就在闪出之
际,右手疾扬,摺扇快若流星,一下朝东海龙王左肩点到。他右手直伸,再加上
二尺长的摺扇,正好够上东海龙王的肩头。东海龙王没想到他闪出之际,乘机出
手,来势快速如电,心头也不由暗吃一惊,哼道:“好小子,这一手确实够快。”

  心念转动,右手一招,突然把直劈出去的掌力向左带转,由直劈一下变成横
击,掌力在这一收一放之间,自然又增强了一二成力道,转瞬间,一团强猛掌力
宛如迅雷并发,凌厉无匹。束无忌一怔,此时要待退身,也已不及,只听他口中
发出一声清朗的大笑,递出去的摺扇并未放回,却忽然打了开来,扇面直竖,朝
前推出。

  他居然竖立着一面白纸扇,去硬挡东海龙王差不多有九成力道的一记掌风,
这岂不是螳臂当车,凭你通天教主门下首徒,就是用双掌推出,也挡不住东海龙
王这一掌。会场上尤其两旁大红席上的来宾,都不禁替束无忌担起心来。

  但事实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糟,束无忌竖立推出的一柄白纸扇面,居然一下
把东海龙王带转的一团掌风给挡住了。掌风迅若风雷,涌若怒涛,只是在束无忌
竖立的摺扇扇面前面,汹涌作势,吹得沙飞石走,扇面就像一道防波堤,迫使凌
厉掌风难越雷池一步。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瞬息间事,东海龙王带转的一团掌风,被束
无忌扇面挡住的一刹那,陡觉一缕极阴极寒之气,无形之中,不仅渗入脉腕,迅
速缘臂而上,心头不禁大骇,急切之间,口中大喝一声,振腕挥出。

  这一挥虽然内力并发,但一缕阴寒之气却并未挥去,整条右臂竟然缓缓垂下,
使不出一点力道来,心头不禁又惊又怒,左手迅速抓起龙头杖,目视束无忌,洪
喝一声:“你……”

  束无忌没待他说下去,摇着手含笑道:“敖大侠歇怒,你只要稍事休息,即
可无碍。”

  大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听束无忌口气,东海龙王好像在这一招上吃了
大亏。再看东海龙王果然双目微阖,凝立不动。这下看得会场上的人莫不心头蓦
然一凛,以东海龙王的一身修为,居然在通天教首徒束无忌的手下,没走出两招。

  跟随东海龙王来的二十六名护卫,在这一瞬间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落花岛
祁中奇是东海龙王数十年至交,这时急忙朝二名领队,以目示意,制止他们不可
妄动,一面闪身而出,走到东海龙王身边,低声问道:“道兄不碍事吧?”

  东海龙王双目乍睁,含笑道:“还好,兄弟不碍事。”

  祁中奇道:“道兄不妨卞去休息一下,由贫道去会会他。”

  东海龙王正待拦阻,刚叫出:“祁道兄……”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祁中奇已走到束无忌面前,中指挂着玉拂,稽首道:“贵教也曾在贫道身上
下过迷失散,因此贫道也想跟总提调讨教一招半式,不知总提调肯赐教吗?”

  束无忌久闻落花岛主祁中奇之名,武林中把他称为东海一奇,却没有人能说
出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看他出过手,落花岛是一个神秘的岛屿,祁中奇也一向被
江湖上人目为神秘人物。

  束无忌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当然是在估量落花岛主的内功修为,大概有多少
程度?一面含笑道:“在下和敖大侠也只是随便比划而已,今天是大会的第一天,
盛会难得,道兄是大会的贵宾,切莫因误会而伤了和气,少林、武当指责敝教施
下迷失散,只是志在挑拨大会团结,道兄不可误中奸计……”

  祁中奇大笑一声道:“贫道活了六十多岁,岂是是非不分之人,若非通天教
派人在贫道饮食之中暗下迷失散,贪道还不会参加今天的大会,更不会向大会总
提调请教了。”

  束无忌目中隐含怒意,点头道:“这样也好,束某就领教了。”当胸摺着摺
扇朝前一招,说道:“道兄请。”口中说的还算客气,但用这扇面向人招着,分
明含有轻视落花岛主之意。

  祁中奇肩负长剑,却并未拔剑,只把手中玉拂朝前一摆,说道:“那贫道就
有请了。”

  他玉拂这一摆,就有千百缕银丝飞散开来,又倏然而合,化作一道白光,朝
前点来。在他银拂飞散之际,发出一阵嘶嘶轻啸,盈耳不绝,但等到银丝倏合,
轻啸也倏然而止。他出手就露了这一手,看得场中的人莫不暗暗点头,大家都由
衷的赞叹,落花岛主一身功力果然精纯无匹。

  站在他对面的束无忌依然摇着摺扇,站立如故,就在此时,银丝乍合,啸声
甫歇,一道强劲如矢的暗劲,当胸直贯而来,劲力之强,大有贯穿山石之势。束
无忌脸上挂着冷峻的笑容,直到这道劲力撞到身前之际,当胸摺扇忽然一翻,往
下压落,不!他压落的扇面顺势向右带出。

  这一着看去轻松从容,实则使上了极大力道,才能把对方这道强大的暗劲向
右首接引出去。这一下因势利导,当真如一江春水向东流,把对方力道完全引出,
落花岛主这一拂本来只是一记无声无息暗劲,但经他这一引,等到向他身右带出
之时,却呼然生风,发如波涛,大有沛然莫之能御之势,一下冲出去三丈多远,
尘沙飞卷,简直像一道龙卷风。

  束无忌右手扇面朝下翻压之际,左手却悄无声息由下翻起,抬手朝前拍出。
这时正好摺扇引发内劲,发出如涛风声,谁也没有去注意他的左手。祁中奇看他
用扇面引出自己的暗劲,左手一抬翻掌拍来,他立即左手一抬,迎拍出去,就在
此时,突听耳边有人低喝一声:“他使的是「翻天印」,祁道友接不得。”话声
入耳,掌已发出,自然迟了。

  但即使不迟,落花岛主也不会听的,他虽然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但数十年潜
修,自恃功深,和通天教主一个门人弟子交手,岂肯无故收手后退?他听到有人
以「传音入密」说出对方使的是「翻天印」立即催动真气,也使出他从不轻使的
「青气神功」来。

  落花岛主祁中奇一生很少踏入江湖,没有人知道他武功来历,这「青气神功」
当然也没有人见过,此时但见他推出的手掌色呈淡青,他脸上也同时呈现出一片
淡淡的青气,连他一袭道袍,也似乎在隐隐冒着青气。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一个手掌翻起,一个手掌推出,原是十分快速的举动,
能够在电光石火的时间内,看出一个使的是「翻天印」,一个手掌呈现青气,也
只有功力精深,目光锐利的人才能看得出来,一般高手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人手掌
迅速递出而已,武功较差的人,只怕连两人递出的手掌都看不清呢。

  就在此时,场中发的「啪」的一声轻响,两只手掌乍接即分,束无忌依然站
立如故,口角间微噙着一丝冷峻的笑容。祁中奇却被震退了两步,本来青气氤氲
的脸上,此时一片煞白,双目微阖,凝立不动,显然被震得血气浮动,正在运气
行功。这下直看得在场的人莫不暗暗震惊,凭落花岛主祁中奇竟然连通天教门下
一个大弟子的一掌都接不下来。

  突然一道青影快逾飞鸟,一下落到祁中奇身边,大家还没看清来人是谁,那
人已把一颗药丸迅疾纳入祁中奇口中,祁中奇耳边同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道友被翻天印震散青气,快把药丸吞了。”

  “哈哈。”束无忌突然朗声一笑道:“在下还当是谁,原来醉道长此时才来。”

  现在大家看清楚了,来人是个长眉修目,黑须飘胸的青袍道人,腰间悬一个
大红酒葫芦,正是名动江湖的醉道人。他一手扶着祁中奇,缓缓退下,一面洪笑
一声道:“天下武林联谊大会,天下武林同道都到了,贫道岂可不来?”

  束无忌傲然道:“如此正好,今日之会,双方歧见颇深,醉道友名动武林,
不知有何高见?”

  “哈哈。”醉道人打了个哈哈说道:“天底下公理只有一条,是就是是,非
就是非,贫道此来,乃是奉家师之命,希望今天这一场武林大会,不论歧见多深,
大家能够心平气和的解决,不可各走极端。”

  束无忌含笑点头道:“在下也就是这个意思,既然南山老人出面,又有醉道
友赶来调解,自是最好不过之事,但少林、武当两派,率众而来,似乎对敝教成
见颇深,接着又引起东海龙王敖大侠、落花岛主祁道友的交相责难,不知醉道友
要如何调解?”

  醉道人迷着醉眼,回头望望少林方丈至善大师和武当掌教青云子二人,打了
个稽首道:“方丈大师、掌教道长,二位的意见如何?”

  至善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醉道长衔有南山老人之命,赶来调解,老衲
自然唯命是从,老衲和青云道兄连袂前来,实因通天教处心积虑,志在颠覆武当、
少林两派,当初暗施迷失散,迷失两派门人弟子在先,继而又劫持老衲,企图引
起两派自相仇杀于后,幸而狡计未能得逞,如今又以武林大会之名,通过讨伐武
当、少林,要胁天下武林同道,一致对付武当、少林,大有一举歼灭之意,老衲
和青云道兄此来,就是要正告天下武林同道,不可受通天教蛊惑,意即在此,武
林同道唯有幡然醒悟,摆脱通天教,方能自保……”

  束无忌怒嘿一声道:“至善,你这些话,不觉得太过份了吗?”

  武当掌教青云子接口道:“至善大师说的一点也不过份,贫道要请教束施主,
方才方丈大师说的话,是否确有其事?今天既然已由南山老人派醉道友出面调解,
以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但眼前的事,贫逼和方丈大师意见一致的,那就是请贵
教把四路总令中被迷天心志的人,一律给予解药,贵教从此退出江湖……”

  束无忌目中金芒大盛,没待青云子说完,厉笑道:“够了,你们果然是向大
会寻衅来的,在下只是尊重南山老人专程派醉道友赶来调停,并非怕了你们少林、
武当,通天教并没有战败,无须接受你们的条件,江湖上本来无所谓公理,强者
为胜,你们有什么阵仗,只管划下道来,通天教接着就是了。”

  醉道人迷着醉眼,斜睨着他,为难的道:“束施主,兹事体大,你不向尊师
请示,就作得了主了?”

  束无忌大笑道:“家师久已不问尘事,指派在下担任大会总提调,自可全权
作主,醉道友请覆上南山老人,他谋求武林各门派和平相处的善意已经到了,少
林、武当一再挑衅,这场杀劫并非我启,醉道友应该看清楚了?”

  醉道人脸上微现犹豫,徐徐说道:“束施主幸勿见怪,贫道说句公道话,东
南西北四路总令,确实有不少人被贵教下了迷失散,迷人神志,给予解药,让他
们恢复清明,才是天下武林同道真正的联谊。”

  束无忌目视醉道人,点着头道:“醉道友明是衔命调停,实则也是冲着本教
来的了,这也并不足怪,年前少林、武当两处事件中,也都是你醉道友插手的,
但不管如何,今天你醉道友总是奉南山老人之命来的,本教也不好为难你,这样
吧,是友是敌,醉道友最好当着大家,先表明立场。”

  醉道人大笑道:“这倒教贫道好生为难,贫道是奉命来调停的,当然不会有
什么敌意,但贫道又和这里许多人相识,和少林、武当也有相当的交情,这个如
何选择的好?哦,束施主不妨先说说是友如何?是敌又如何呢?”

  束无忌微哂道:“醉道友是调人身份,那么你这一调处工作,已经彻底失败,
你可以回去覆命了。”

  醉道人耸耸肩一笑道:“你们都不肯听贫道的劝告,调停纵然失败,但贫道
总要看到一个结果,才能回去覆命。”

  “好。”束无忌道:“醉道友要留下来看结果,坐山观虎斗,自然可以,甚
至还可以替双方作个公证,但绝不能左右偏袒,或暗中相助等事情出现,否则就
莫怪敝教以敌人视之,有伤和气了。”他这番话,口气极为硬,显然没把醉道人
放在眼里。

  醉道人连连点头道:“好,好,贫道就坐山观虎斗,不伤和气就好。”

  束无忌冷然道:“至善方丈,青云掌教,不知两位商量好了没有?”

  至善大师还没开口,坐在上首的副总护法金鸾圣母突然开口了:“总提调且
慢。”

  束无忌听得一怔,连忙拱手道:“不知副总护法有何见教?”

  金鸾圣母沉笑一声道:“方才东路总令主敖大侠和落花岛祁岛主都对大会表
示不满,此次大会,齐集了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同道,人数较众,总提调应该问
问大家,还有什么对大会不满的,不妨当着大家都说出来,也好在这里作个总结。”

  束无忌听得暗暗点头,口中朗笑一声,目光徐徐掠过四路总令,才道:“副
总护法说的极是,大家都听到了,今天这一大会,齐集了天下武林各门各派,诸
位道长中如有不满大会的,不妨直说,在这里作个总结,正是最好也没有了。”
他虽在朗声大笑,但笑声中却已充满了杀机,这可从他冷厉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但见坐在左首,东路总令下首的南路总令主衡山派掌门人南云子当先站了起
来说道:“通天教召开武林大会,延揽各门各派,原也无可厚非,但你们在各派
掌门人身上暗施迷失散,总是有失光明,贫道和罗掌门人、冉教主等人,幸蒙高
人在途中解去迷药,恢复清明,不然,岂不糊里糊涂的让通天教牵着鼻子走了?
因此贫道等人认为方才武当掌教青云道长提出解散四路总令,贵教从此退出江湖,
不失为中庸之道,请束总提调多加考虑。”在他站起的同时,离火门罗尚祖、排
教冉勿赞也一同站起,表示他们一致的立场。

  束无忌最顾忌的是西路总令,因为有谷云飞假冒了四师弟孟时贤,这一路人
马难免不稳,所以连住处都安排在淮渎庙,俾可就近监视,却不料东、南二路却
被人在途中解去迷失散,这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事,心头这份气怒,当真无可言
宣,口中沉哼一声,目中金芒流动,大声道:“很好,还有那一个门派,要和本
教为敌的?”

  坐在西路,总令第一排的终南派掌门人平半山缓缓站了起来,右掌当胸,打
了稽首,说道:“贫道平半山,忝掌终南派,一向约束门人,很少在江湖走动,
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贵教,不但向贫道暗施迷失散,企图控制住贫道心志,还在
敝观一百八十名道友及门下弟子身上,下了归心丹,以这样的手段用在武林同道
身上,使武林同道听你们的号令,进而谋取武林盟主宝座,以达控制天下武林的
目的,说来令人为之切齿,方才南云道兄已经声明,支持武当掌教的提议,贵教
解散四路总令,从此退出江湖,可以不究既往,贫道代表终南派支持此一提议。”

  束无忌还没说话,接着站起来的是华山派掌门人元真子,发出清朗的声音,
说道:“四个月前,通天教主门下四弟子孟时贤匿身敝派祖师堂,暗中策划,五
弟子祝纤纤假冒七师弟,企图颠覆敝派,幸被昆仑门下的谷飞云谷少侠路过贵派,
识破阴谋,不料贵教并不因此死心,上个月又利用崆峒金母和终南平道兄等人,
前来敝观,胁迫贫道,如不参加西路总令,就要把敝教歼灭,居心如此毒辣,贫
道代表华山派,支持武当青云道兄提议,贵教如此怙恶不悛,将是天下武林的公
敌。”

  束无忌这一瞬间,居然显得十分平静,手摇摺扇,点着头道:“很好。”接
着目光一抬朝金母含笑道:“在下想听听总令主的意见。”

  金母沉笑道:“老身当着天下武林同道,先要整理一件家务……”说到这里,
右手一伸,朝侍立在她右首的席素仪身上拍去,口喝道:“孽徒,还不跪下?”
席素仪身子机伶一颤,果然依言屈膝跪下。

  金母又道:“素仪,你洗去脸上易容药物,也把孽徒脸上的易容药物一并洗
去。”

  站在她左首的陆碧梧躬身领命,双手迅快在脸上一阵拭抹,原来这陆碧梧竟
然和跪在地上的席素仪长得一模一样,接着走到跪在地上的席素仪面前,双手在
她脸上拭抹了一阵,那跪在地上的席素仪却变了陆碧梧。这一点,大家已可从金
母口中听出来了,她两个徒弟,互易了对方面貌,不知内情如何?

  这时金母口中冷哼一声,说道:“孽徒陆碧梧,丧心病狂,勾结通天教,竟
以迷失散企图迷失老身心志,迫使担任通天教西路总令主,欺师灭祖,莫此为甚,
老身要你应昔日入门时的誓言,自碎天灵,你自己了断吧。”

  陆碧梧给师父一掌解开被闭的「脑户穴」,张目四顾,心头一阵战栗,忽然
双足一顿,跪着的人朝前窜了出去;但她不知道金母方才一掌已经震散了全身真
气,这一下朝前窜出,只不过窜出五尺光景,突然间,头猛向地面撞去,同时只
听「卟」的一声,立即脑袋并裂脑浆四溅。

  她当然不是自碎天灵而死。她窜出之时,离地不过两尺,撞上地面也不致于
撞碎脑袋,大家虽没有见到金母出手,但想也可以想得到这是金母出手的了。崆
峒金母,果然是个令人莫测高深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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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尔虞我诈

  金母连看也没看陆碧梧一眼,就冷厉的道:“束无忌,你们勾结孽徒,在老
身身上下迷药,这件事该怎么说呢?”

  束无忌依然摺扇当胸,从容笑道:“总令主总听到了吧……”

  金母厉声喝道:“老身处置孽徒,已经不是你们支使的傀儡总令主了。”

  “金母既然不愿担任西路总令主,那就算了。”束无忌淡淡一笑,续道:
“在下说的是方才的情形,你金母也看到了,少林、武当和东海龙王、落花岛主,
以及终南、华山,都在指责通天教使用迷失散,其实你们一个也没有迷失,那就
是说通天教根本没有使用什么迷失散,你们众口一辞说通天教使用迷药,只是排
除异己舶藉口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哈哈!既然诸位存心和通天教为敌,
有意到武林大会上来寻衅的,通天教也不怕事,金母问在下该怎么说?现在在下
就回答你,今日之事,已经用不着再讲是非曲直,你们只要划下道来,通天教都
会接着就是了。”说到这里,摺扇忽然向空连展了两展。

  他这一举动,自然是他们的暗号了,大家虽然不明底细,但也看得出来。就
在此时,只见从左首左右两则轻快的走进两队青色劲装的汉子,一边有六十名之
多,两队就有一百二十名之多。走在最前面的,是蓝衫飘逸,手持摺扇的青年,
生得剑眉星目,脸型瘦削,神色冷峻,赫然又是一个束无忌。

  他身后紧跟着一人,同样是蓝衫青年,脸色苍白,神情略见呆滞,这人叫做
束传令,是两队的总传令。左边一队由项中豪率领,助手是高升。右边一队由项
中英率领,助手是孙发。这两队人,年龄在三十左右,眼神灰黯,脸色青中透白,
不见一点表情,分明是练成了某种特殊的功夫,是属于杀手一类。

  丁易一眼看到从后面走出来的束无忌,登时眼睛一亮。低笑道:“他们出动
杀手了,嘿嘿,这回保证把通天教主气个半死。”

  谷清辉口中唔了一声道:“少林、武当也是有备而来。”

  原来就在北首通天教一百二十名杀手分左右进场的同时,南首入口,也迅快
的走进两行人来!一行是灰衲僧人,那是少林寺戒律院长老至清、至中和手持镔
铁禅杖,腰佩戒刀的十六名护法弟子。白衣殿长老至成、至勤,和腰佩戒刀的十
六名弟子。罗汉堂长老至远、至光和一百单八名手持禅杖的护法弟子。

  另一行是由武当三子的寒云子率领的六十四名青衣道人,和由双环无敌秦大
钧率领的二十四名俗家弟子。这两行人的入场,足见少林、武当果然有备而来,
声势自然也顿时大盛。走在最后的少林罗汉堂的一百单八名弟子,并未进场,只
在南首的入口处站停下来,看情形,他们要在入口处布罗汉大阵了。

  全场的人眼看双方在这一瞬间各自有人进场,形势更显得剑拔弩张,一场大
战,即将展开,每个人心头都不禁感到紧张。就在此时,跟在后面走出来的束无
忌身后的束传令突然身形从横里闪出,口中叫道:“大公子,他冒充天龙武士领
队,他是谷飞云……”

  原先的束无忌闻言一怔,两道金光熠熠的眼神不觉朝束传令投去,沉声道:
“尔是何人?”

  束传令急道:“弟子是无忌呀。”

  从后面走出来的束无忌喝道:“束传令,你敢胡说八道。”

  束传令大笑道:“难道你不是谷飞云?”

  站在上首左边一排,都是通天教主的嫡传弟子,其中祝纤纤和辛七姑两人,
听束传令说出从后面走出率领天龙队武土的束无忌会是谷飞云,他们自然深信不
疑,因为谷飞云精擅易容,今天这一武林大会上,他不可能不来。尤其束传令说
出他是无拘,无拘者,就是她们的大师哥束无忌也。

  因为通天教主在大会上不好亲自出面,昨晚赶来之后,召集门人,决定由他
以大会总提调束无忌出面,改派束无忌统率天龙武士,大会上如有人反对,看到
他摺扇向空连展两下,就率队走出,只要是敌人,一律格杀勿论。

  两位姑娘这下更证实了,两双秋水般眼睛,含着焦急的眼神,不约而同朝谷
飞云投去,她们内心也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出手帮他?要帮他,当然是豁出去了。

  和两位姑娘怀着同样心情的人可多着呢。站在上首右边,金鸾圣母门下宇文
兰、许兰芬。站在金母后排的荆月姑、冯小珍和全依云、沈嫣红,没有一个不是
睁着一双杏眼,盯着扮成束无忌的谷飞云,流露出又惊又喜之色。

  谷飞云怒喝一声:“反了,项中豪,要他们上去几个人,把他拿下了。”

  项中豪正是率领第一队六十名天龙武士的队长,但他对谷飞云下达的命令,
漠然无视,口中冷冷的道:“咱们都听束传令的,你要束传令传令给咱们好了。”

  谷飞云方自一怔,高升忽然阴笑一声道:“谷飞云,老实告诉你吧,你在大
公子身上下的迷药,下的又是迷失散,岂不是孔老二门前讲西书,笨到了极点?”

  谷飞云知道自己不但没有迷倒他们,反而坠入束无忌的计中,他不动声色,
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自己送到他师父面前了。一念及此,心念不由大怒,目注高
升,沉喝一声:“高升,你敢对我这样说话?”右手随着朝前拍出。

  高升仗着有通天教主和束无忌在场,谷飞云绝不会向他出手的,那知谷飞云
怒他告密,差点误了大事,早有除他这心,这一着自然是出乎高升意料之外的事,
等到谷飞云挥掌拍出,他已经连逃避都来不及了。谷飞云这一掌不但迅如闪电,
而且使的还是「金刚掌」,但听「砰」的一声,高升一个人应掌直飞出去一丈多
远,再「砰」的一声跌坠在地上,早已气绝。

  原来的束无忌(通天教主)看得勃然大怒,喝道:“谷飞云,你敢在我面前
伤人。”身形一闪谷飞云曾经被他一掌震散真气,自然不愿和他硬接,身形一晃,
迅即从左闪出,一面大笑道:“在下束无忌,何用假冒,假冒的应该是你,你难
道是真的束无忌吗?”

  束无忌怒声道:“你说什么?我不是束无忌?”右手一圈,把劈出去的掌力
带转,依然朝谷飞云追击而去。方才迎面发掌,倒也并不觉得什么,这下力道一
经带转,就发出嘶然轻啸,啸声由低而昂,宛如利刃横空,把空气都削了开来。

  谷清辉凛然变色道:“魔教金刃掌。”

  丁易吃惊道:“他会是魔教中人?”

  谷飞云依然身形轻晃,一下避了开去,口中大笑道:“你是什么人,大概只
有在下最清楚了。”

  束无忌嘿然道:“那你就非死不可。”左掌一翻,掌心朝地,平胸横扫过去。

  他两记直劈,都被谷飞云施展紫府迷踪避开,故而这一记改直劈为横扫,不
让他再有闪避的机会。谷飞云本来练的「剑遁身法」,出之顽石大师,原是少林
七十二艺中的「须弥身法」,后来又学会昆仑派的「紫府迷踪」,这一释一道两
种步法,都是趋避敌人的身法,也各有所长,他学会了两种身法之后,融会贯通,
虽然无法做到合而为一的境界,但也可以灵活运用,上一式用的「剑遁身法」,
下一式用的「紫府迷踪」。

  这种相互运用的方法,他也只有在一个人练习之时试过几次,自己觉得十分
满意,却没有正式用过。因为这要遇上武功比自己高的人,至少也要和自己在伯
仲之间的对手,才用得上。谷飞云下山以来,就很少遇到这样的对手。

  现在和他动手的,表面上虽是束无忌,其实却是天字号的大魔头通天教主古
通玄。谷飞云自然要把两种身法都使出来了。束无忌这一横扫的掌风,当真有如
关夫子的青龙偃月刀拦腰横扫一般,一道锐利掌力,金刃劈风,发出盈耳嘶啸,
凌厉无前的横扫过去,几乎扩及两丈,没有人可与抗衡。

  「金刃掌」其利如刃,掌风过去,遇物毁物,遇人斩人,无一可以幸免。束
无忌要以狮子搏兔用上全力,使出「金刃掌」来,一是恼怒上次没把谷飞云一举
击毙,二是今天这一大会上,反叛自己的人,占了一半以上,其中不乏高手,他
要速战速决,先把谷飞云解决了。

  束无忌(通天教主)一身修为已臻上乘,即以场中的高手来说,能和他旗鼓
相当的,也找不出一两个来,这一记「金刃掌」横扫而过,虽然啸声盈耳,掌力
如涛,但有没有扫中人?

  外人看不出来,他自己自可感觉得到,心头不禁大奇,定睛瞧去,眼前那有
谷飞云的人影?同时他已发现自己身后有轻微的呼吸气息,更是惊异不止,心想
:“通天宝笈上的灵飞身法,已可傲视古今,这小子使的会是什么身法?竟然比
灵飞身法还要高明,连自己都看不出一点征兆,轻易的闪到自己身后去了。”

  一念及此,右手摇着摺扇,朗笑一声道:“谷飞云,能够躲开我三掌的人,
为数已不多,我不会再用掌风追击,你出来吧。”

  谷飞云同样手摇着摺扇,潇洒的从通天教主身后缓缓走出,含笑道:“兄台
真是说笑了,束某岂会惧你追击?”他仍以束无忌自居。

  束无忌被他这声「兄台」,叫得心头更是暗暗恼怒,口中沉哼一声道:“谷
飞云,你不是跟岳维峻学了乾坤八剑吗?怎不使出来让束某瞧瞧?一味躲闪,岂
不是连你师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谷飞云听他辱及师尊,心头不由大怒,剑眉方自一挑,只听耳边响起醉道人
的声音,说道:“不可中他激将之计,你还不是他的对手,既然已经不能控制天
龙武士了,还是快退下来吧。”

  谷飞云总归是年轻好强,一时那里肯听,口中朗笑一声,摺扇一收,指指对
方道:“束某就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哈哈,有骨气。”束无忌大笑声中,沉喝一声道:“接招。”右手摺扇一
扬,朝谷飞云眉心点去。

  他随手而发,没有什么招式,也不见得如何快速;但谷飞云竟然会感到他这
一点之势,变化万千,不可捉摸,自己练过的许多武功招式,没有一招可以封架
得住,—更遑论破解了。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之间,摺扇一竖,漾起一排
三道扇影,排空迎击而去。他使的是一招「乾字剑」,但听「嗒」、「嗒」、「
嗒」三声轻响,居然被他接了下来。

  不,谷飞云但觉对方扇上内力之强,自己虽已运起「紫气神功」,依然承受
不住,被震得手腕发麻,脚下浮动,一下后退了两步之多。就在此时,但听几声
娇叱,同时响起,从横案左侧抢飞出去的是金鸾圣母门下的宇文兰、祝兰芬。从
西路总令抢飞出去的是扮作金母侍女的荆月姑、冯小珍和全依云、沈嫣红。

  祝纤纤、辛七姑明知道这位担任大会总提调的大师哥,可是师父改扮的,冲
出去也未必救得了谷飞云,更背上背师叛教的罪名,因此,祝纤纤虽然心头焦灼,
只是脚下移动了一下,没敢抢出去。辛七姑早已知道谷飞云已得昆仑派真传,不
知是不是师父的对手?但谷飞云在路上曾一再叮嘱,不论自己遇上任何强敌,不
论自己接得下接不下,都要辛七姑不可插手,所以她也没有抢出去。

  除了这几位姑娘们,另外还有两个人也在此时闪身抢了出去,那是谷清辉和
丁易。束传令(真正的束无忌)早已打着手势,命令项中豪、项中英兄弟把一百
二十名天龙武士分散开来,远远包围着谷飞云。此时眼看宇文兰、荆月姑等人抢
了出来,立即以「传音入密」朝张少轩说道:“二师弟,你们速把她们截住了。”
一面转身朝丁易、谷清辉喝道:“陈康和、徐永锡,你们两个要做什么?”要知
丁易扮的是总管陈康和,谷清辉扮的乃是副总管徐永锡。

  丁易朝他耸耸肩,笑道:“兄弟二人,是奉大公子之命……”他朝正在动手
的束无忌呶呶嘴,又道:“捉拿贼党来的。”

  柬传令道:“贼党在那里?”

  丁易又呶呶嘴道:“不听大公子指挥的,就是贼党咯。”左手一指,笑道:
“嘻,就是你了。”一缕细如牛毛的银芒,直射束传令眉心。

  束传令就是束无忌,他是通天教主门下首徒,岂会无备,口中冷哼一声,迅
速从腰间抽出一柄摺扇,豁的一声打开,扇面一翻,把一缕银芒接了下来。丁易
是奇胲门的传人,奇胲门除了精擅易容之外,更精通奇门之术,和机关消息、暗
器之类,举凡稀奇古怪的东西,也都是他们的独门奇技,因此要做一个奇胲门的
弟子,十年二十年都学不完全。

  丁易其实一共打出了三支针,第一支是明的,直取对方眉心,第二支和第三
支是暗的,等你接住第一支的时候才出手,而且速度也比第一支要快得多。束传
令摺扇一翻,刚把第一支银芒接到扇面上,瞥见针端忽然嗤嗤作响,冒出火花,
心头微微一怔,第二支针已向胸口射来,急切之间,慌忙摺扇一翻,朝下拍落。

  怎知就在扇面压落之际,但听轰的一声,爆出一团火花,差幸他扇上早就凝
聚了真力,一下把它扑倒在地上,身形急急往后飘退了两步,白纸扇面已被炸了
一个大洞,同时陡觉右膝似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条右腿登时麻木不仁,几乎站立
不住。

  原来丁易打出的三支针,第一支除了会冒出火花,别无作用,只是先声夺人,
让你惊慌失措而已。第二支是雷火针,遇物即爆,如被刺中人身,爆炸开来,也
够你受的,第三支针上淬有麻药,刺中了虽然要不了命,但药性极强,一时三刻,
也会使你局部麻木不仁,失去抵抗之力。

  束传令发觉右腿中针麻木,心头不觉大怒,右手急忙连点了腿部两处大穴,
闭住穴道,口中沉喝一声,道:“束某先毙了你。”摺扇铁骨一拢,纵身飞扑过
来,一蓬扇雨朝丁易当头罩落。

  丁易耸耸肩道:“你以为我怕了你?”身形一矮,向右闪出,呛的一声,左
手拔剑,一招「风扫落叶」,一道剑光朝束传令左足扫去。

  束传令冷笑一声,左足足尖一点,要待把丁易扫来的长剑踩住。试想丁易何
等机灵,长剑打扫到一半,身形一晃,轻灵得如同鬼魅,一下就闪到束传令身后,
剑交右手,抖腕就洒出五点寒星,急刺而出。

  束传令精擅「灵飞身法」,眼看丁易施展的身法,居然同样轻灵无比,心头
大感惊异,立即点足旋身,一下抢到了丁易身后,未待发扇,丁易又一晃身,闪
到了束传令的身后。束传令怒嘿一声,身如陀螺,一个轻旋,陡然拔起一丈来高,
左足飞起,闪电朝丁易当头踢来。

  了易身子一蹲,左手扬处,打出一支雷火针,直奔束传令面门,右手长剑迅
即交到左手,右手屈指轻弹,又是一支麻针悄无声息朝他凌空踢来的左足「涌泉
穴」打去。束传令上过他一次当,岂会再上第二次?身在空中,依然旋若陀螺,
飞开数尺,右手摺扇挟着一道劲风,压顶击落。

  丁易打出第二支麻针,落空之后,就悄然飞落,但他打出的第一支是雷火针,
落空之后,射出七八尺远,落到地上,却轰然有声,爆出一团火花。束传令一下
落到地上,心头怒不可遏,左手挥手一掌,朝丁易拍来。

  丁易忽然挺身直立,笑道:“你要和我比比掌力?”右手一竖,朝前推出。

  这一掌双手都用上了九成力道,但听「啪」的一声,双掌击实,丁易被震得
斜退了一步。束传令右足麻木不仁,只有一条左足可以站立,但他一身武功,确
实不同凡响,此时居然金鸡独立,岸然不动。丁易大喝一声,正待挥剑冲出。

  只见项中英闪身而出,朝束传令拱拱手道:“大师兄请下来休息,这厮由小
弟来对付他好了。”

  束传令右腿中针麻木,直到此时还没把针起出,单凭一足支持,确实感到不
便,这就颔首道:“好,不过这小子滑溜得很,他假冒陈康和,显然是谷飞云一
党,不论生死,都得把他拿下。”

  项中英点头道:“小弟晓得。”

  丁易道:“喂,你们是不是要两个一起上?”项中英仗剑迎了上来,束传令
单足跳动,往后退去。

  丁易咦了一声道:“束传令,你是不是怕了?”

  项中英目光直注,冷然道:“我大师兄要我来把你拿下,死活不计。”

  “啊,哈哈。”丁易忽然仰首笑了起来。

  项中英冷喝道:“你笑什么?”

  丁易长剑朝他一指,问道:“你叫项中英,对不?”

  项中英道:“本公子正是项某,你有什么事?”

  丁易道:“本座是陇山庄总管。”

  项中英喝道:“你是谷飞云一党,到了这里,还敢冒充下去。”

  丁易正容道:“本座陈康和,有谁冒充了?当时西路总令出发之时,庄主曾
通知西路总令所有的人,项中英带职潜逃,一体缉拿,格杀勿论,你既然在这里
露面,陈某身为西路总令总管,自然要把你拿下了,你方才不是问我陈总管笑什
么吗?本座现在告诉你,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姓项的小子,
你还不束手就缚,难道还要本座动手吗?”

  项中英听得大怒,没待他说完,口中喝道:“拿你的头,看剑。”刷的一剑,
当胸刺来。

  丁易身形一晃,一下抢到他右首,笑道:“你四师哥说过,你是非死不可,
本座只是负责把你拿下,是生是死,就交给你四师哥去作主了。”他口中的「四
师哥」,应该是孟时贤,但在丁易口中说来,当然是指谷飞云了。项中英越听越
怒,大吼一声,身子一个轻旋,长剑转动,斜削而出。

  丁易笑道:“你这点身法,还差得远呢。”话声出口,忽然身形乱闪,围着
项中英一剑又一剑的刺出。

  项中英是通天教主门下,自然也会「灵飞身法」,但此时任你如何晃动身子,
施展身法,丁易始终围着你发剑,使你看得眼花撩乱,但觉丁易一个人,变成了
两个,两个变成了四个,四个又变成五个,五个人影围着自己抢攻不休,瞬息之
间,已使项中英失去了攻击的目标,究竟那一个是真人,那几个人是幻影,都已
无法分辨,渐渐陷入了挨打的局面。

  这时会场上已经十分热闹,本来动手的只有谷飞云和束无忌(通天教主)两
个人,就在荆月姑、冯小珍、宇文兰、祝兰芬、全依云、沈嫣红答六位姑娘相继
走出,束传令(束无忌),以「传音入密」要张少轩、秦剑秋、祝纤纤、白素素、
辛七姑、云芸娘等人就迅快的迎着荆月姑等六位姑娘拦去。

  那时正好是丁易和谷清辉同时抢出,丁易迎着束传令,谷清辉身形移动,一
下挡在张少轩和秦剑秋的面前,含笑道:“二公子、三公子,拦着人家姑娘家,
不是太无聊吗?”一面以「传音入密」朝荆月姑、冯小珍二人说道:“二位姑娘
快走,这两个人自有老朽会打发的。”荆月姑、冯小珍二人听了谷伯伯「传音入
密」的话,立即身形飘动,一下闪了出去。

  秦剑秋喝道:“徐永锡,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路拦阻,还不给我滚开?”

  张少轩目光一凝,说道:“他不是徐永锡?”

  谷清辉道:“谁说我不是徐永锡?西路总令副总管,可是丝毫不假,在下只
是劝二位公子不可拦着二位姑娘,这二位姑娘是咱们西路总令的人,在下身为副
总管,岂能眼看咱们西路总令的人被二位公子拦着不管吗?”

  张少轩沉笑道:“你管得了吗?”

  谷清辉笑道:“在下职位虽微,但既然管了,管得了的要管,管不了也非管
不可。”

  张少轩剑眉一扬,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冷峻的道:“徐永锡,你真是找死。”

  谷清辉目光一掠秦剑秋,微笑道:“二公子已经亮了剑,三公子也该亮剑才
是。”

  张少轩长剑一指,喝道:“难道本公子还对付不了你吗?”

  谷清辉依然笑吟吟的道:“一个人总是差一些了。”

  张少轩怒声道:“你试试就知道了。”振腕一剑,直刺而出。

  谷清辉左手伸出两个指头,一下压住了张少轩刺来的剑尖,说道:“二公子
且等三公子亮了剑再出手不迟。”

  张少轩没防到自己刺去的长剑会被对方两个指头漫不经意压住,急忙手腕一
翻,预备从下翻起,斜削对方手腕,那知这一翻,剑尖宛如与对方两个手指胶住
了一般,动也没动,心知遇上了高手,立即暗暗吸了口气,功运右腕,用力往后
一挣,但任你用上了全力,剑尖依然被对方两个指头轻轻压着,半点也挣动不得。
这下可把张少轩一张俊脸胀得通红。

  秦剑秋眼看张少轩长剑被徐永锡两个手指吸住,竟然丝毫挣动不得,心头也
暗暗震惊,抬手抽出长剑,倒也不敢冒然出手,目注谷清辉喝道:“徐永锡、现
在你也该亮出兵刃来了。”

  谷清辉微微抬头,含笑道:“在下兵刃就是这双肉掌了。”双手随着一抬,
自然放开了压着的剑尖,张少轩急忙收了回去。

  武当双环无敌秦大钧此时率同二十四名俗家弟子,刚进入会场不久,突然洪
声喝道:“剑儿,你还不过来?”秦剑秋右手持剑,慌忙向右闪出,站在他左首
的张少轩方自一怔。

  秦剑秋已掠出数步,一下落到白素身边,左手一把握住她玉臂,低声道:
“素素,快随我来。”拉着她一直走到秦大钧面前,躬身说道:“孩儿,儿媳拜
见爹爹。”白素素羞得粉脸通红,也跟着裣任下去。

  秦大钧掀髯笑道:“很好,你们还不快去叩见掌门人。”秦剑秋应了声「是」,
就拉着白素素朝青云子走去。

  谷清辉看得暗暗点头,忖道:“原来秦剑秋是武当派的人。”

  就在此时,只听少林方丈至善大师也含笑叫道:“少轩,你也可以过来了。”

  戒律院至清大师听得,忙道:“方丈……”

  至善大师看了监寺至慧大师一眼,含笑道:“少轩和秦剑秋,是愚兄和青云
道兄刻意安排的两颗棋子,此事除了至慧师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话声甫落,张少轩已经疾步趋来,合掌躬身道:“弟子叩见师父、师叔。”
秦剑秋、白素素、张少轩的相继回到武当、少林,也即是叛离通天教,这对整个
大会来说,是一极大震撼,看得两边红席上一干入,莫不悚然变色。

  祝纤纤、辛七姑两人眼看着二师哥、三师哥竟是少林、武当派来卧底的人,
连六师妹都被拉了过去,心头虽然震惊,却也打开了一线希望,三师哥秦剑秋把
六师妹白素素拉了过去,这是一个例子,也是最好的模式,只要情郎把自己拉过
去,自己岂不是也就这样过去了?

  和荆月姑、冯小珍同时抢出来的还有宇文兰、祝兰芬、全依云、沈嫣红四位
姑娘,当时拦住荆月姑、冯小珍的是张少轩、秦剑秋,结果秦剑秋反被谷清辉拦
住,放走了荆月姑、冯小珍。拦着宇文兰等四位姑娘的,则是祝纤纤、白素素、
辛七姑和云芸娘,如今白素素被秦剑秋拉走,只剩下祝纤纤等三位姑娘了。

  宇文兰柳眉一挑,叱道:“祝总接待,你们拦着我们做什么?”

  祝纤纤如今心里只有一个人,就不想和人动手,但她也不愿眼看有别的姑娘
去帮谷大哥,尤其对方是副总护法门下,这就眨动眼睛,含笑道:“你们四位可
以在会场中走动,但不可再过去了。”

  祝兰芬道:“为什么?”

  祝纤纤道:“因为再过去就是战圈了,愚姐妹奉命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
入战圈。”

  全依云道:“我们一定要过去呢?”

  祝纤纤冷笑道:“你们有本事,不妨上来试试……”

  谷清辉适时走来,摇着双手,呵呵一笑道:“几位姑娘不用争吵了,你们一
方要过去,一方说不能过去,依在下看来,大家不妨就在这里停下来,不就井水
不犯河水了吗?”

  一面以「传音入密」朝宇文兰道:“宇文姑娘,你们不可再上去了,人手多
了,反而会使飞云使展不开手脚,对方并非束无忌,其实乃是通天教主,飞云或
许不是他对手,便更不能分心。”

  就在谷清辉说话之际,辛七姑也以「传音入密」和全依云说道:“全姑娘,
荆月姑和冯小珍是谷大哥的同门师妹,武功路数相同,上去了可收相辅相成之功,
你们上去了,反而会使谷大哥碍手碍脚,不如听谷老伯的话,故意和我们相持不
下,这样大家就不用出手了。”宇文兰、全依云听了两人的话,果然没有说话。

  祝纤纤不知眼前的徐永锡是谷大哥的父亲改扮的,她本来不想再和人动手,
眼看宇文兰等四人听了徐永锡的话,果然停住,也就站住,双方故作僵持着一般。

  再说谷飞云施展「乾坤八剑」,只接住了束无忌两招,就被震得连连后退,
就是运起「紫气神功」,也有承受不住之感。就在此时,突听两声娇叱传人耳中,
两朵云彩般的剑光,一下投入战圈,朝束无忌冉冉飞去。

  这两声娇叱,这两朵剑云,谷飞云耳熟能详,那不是荆月姑、冯小珍还会是
谁?自己练成「紫气神功」,还不是这老魔头的对手,这两位师妹更不用说了。
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时束无忌已发现冉冉飞去的两朵剑云,变幻流动,竟是紫云夫人的路数,
心头也着实暗暗震惊,匆忙之间,右手摺扇使了一记「日月双悬」,硬接了两个
女娃儿一剑。

  谷飞云看他摺扇朝上迎起,心急两位师妹绝不是他对手,一时情急,口中大
喝一声,右腕一振,把手中摺扇,贯注功力,脱手飞出,朝束无忌扇上射去,同
时迅快的探手从身边掣出紫文剑来。战场上在这电光石火般一闪之间,登时响起
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和两声娇脆的轻「啊」。荆月姑、冯小珍两柄长剑被束无
忌摺扇格了一下,震得两位姑娘玉腕发麻,赶紧施展「紫府迷踪」翩然向旁闪开。

  谷飞云这一记脱手打出摺扇,却是三件兵器中主力,击上束无忌摺扇,发出
来的「当」声,也沉重有力,双方一击之下被激撞得破空飞起,落到七八丈外,
束无忌却也被震得脚下浮动,往后退下了一步,双目金芒连闪,沉声喝道:“紫
云剑法,你们两个娃儿原来是紫云夫人门下?”

  荆月姑冷声道:“是又怎样?”

  “哈哈。”束无忌仰首大笑一声道:“紫云夫天门下也吓不倒人。”他只是
通天教主的门下首徒,口气却越来越大了。

  冯小珍哼道:“你们本来就没把天下武林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把天下武林
各门各派的人视同你们属下了。”

  束无忌没去理他,目光注视着谷飞云手中黝黑无光的长剑,点着头微微一笑
道:“谷飞云,你把岳维峻的紫文剑也亮出来了,大丈夫光明磊落,何用再掩掩
藏藏,在下可以等你把易容药物洗去了,再行动手,会会你们昆仑门下,究竟有
些什么惊人之举?”

  谷飞云左手往脸上一抹,立时恢复了他本来面目,口中朗笑道:“好个大丈
夫光明磊落,何用掩掩藏藏,在下已经洗去脸上易容药物了,教主呢?似乎也应
该洗去易容药物,以真面目示人了吧?”

  束无忌豁的一声打开摺扇,在胸前摇了两摇,流目四顾,大笑道:“谷飞云,
咱们动手已经四五次之多,在下明明就是束无忌,你还不认识吗?来,来,你们
三个就一起上吧。”

  谷飞云长剑直竖,回头朝荆月姑、冯小珍二人道:“你们替我押阵,不用出
手了。”

  荆月姑道:“谷师哥,你没听他口发狂言,连师父都不在他眼里吗?我们岂
能弱了师父的名头?”

  冯小珍接口道:“是啊,今天非要让他见识见识紫云剑法的厉害不可。”她
朝荆月姑眨了下眼睛,两位姑娘立时身形晃动,一左一右向旁闪出,两只长剑各
自漾起两朵轻云,朝束无忌攻去。

  她们清楚谷大哥不让自己两人出手,是怕自己两人不是对方的对手,但这样
的机会岂肯放过?放过了这一机会,岂不白学了「紫云剑法」,何况自己两人抢
先出手,谷大哥自然也会跟着出手了。

  束无忌大笑一声道:“好,好,谷飞云,凭这两个女娃儿还不是束某的对手,
你还不出手吗?”右手摺扇一翻,呼呼两声,朝左右挥出。

  谷飞云眼看两位姑娘不约而同的抢了出去,心头一急,一时那敢怠慢,手中
长剑一领,一招「乾坤一剑」,朝前推出,紫文剑登时发出一道紫蒙蒙的光华,
激射出去。

  会场上的人早已听出谷飞云是昆仑门下,这两姑娘竟然还是紫云夫人的门人,
自然要瞧瞧这三位昆仑派传人有些什么绝技?一时之间,全场立时肃静得鸦雀无
声,数百道目光一齐集中到三人身上。

  束无忌摺扇翻动,朝左右挥出,迎向荆月姑、冯小珍攻来的剑招,只是一记
手势,只想把两位姑娘震退出去而已,那知他这一着就失算了。

  荆月姑、冯小珍两人展开「紫云剑法」,同时也展开了「紫府迷踪身法」,
这一招剑法,虽然只是两朵剑云,便在束无忌摺扇堪堪扇出,两人人影顿杳,同
时左右两旁,各有五六朵碗口大的剑云,交差飞舞而来,这是说束无忌朝左右扇
出的一记摺扇扇面,并没有封住两位姑娘的剑势,自然更没有他想像中的一记把
人震退出去了。

  就在两边五六朵剑云涌来的同时,正面的一道紫色长虹,正是谷飞云的一招
「乾坤一剑」。要知「乾坤一剑」乃是昔年昆仑老人把「乾坤八剑」八招剑法浓
缩为四招,这一剑之中,包含了「乾字剑」和「坤字剑」两招剑法,也是「乾坤
八剑」最具威力的一剑,一道紫色长虹中,隐藏了九道剑光。

  等到束无忌发现剑光有异,两边的五六朵剑云也快涌到身上。昆仑派这一对
神仙夫妇剑法虽然不同,但却有其相辅相成之处,三面剑光越接近越见剑气逼人,
光芒夺目,几乎使束无忌有无从还手之感,在这一瞬间,只听他大笑一声,一个
人已从三面包围的剑势中闪出。

  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闪出来的?但听到他的笑声已在剑圈之外,再循声看去,
束无忌已站在离战圈数尺之外,依然神情从容,摺扇当胸轻摇,故作潇洒之状。

  谷飞云横剑笑道:“怎么?束无忌,你不是跟通天教主学了通天秘笈上的武
学吗?怎么不使出来给谷某瞧瞧?这样仅凭闪躲,岂不连你师父的脸都给丢光了?”
这话是方才束无忌说的,如今只改了几个字,原封回敬了过去。

  束无忌笑脸倏收,双目金芒陡射,沉笑道:“好小子,你以为束某不敢对你
们昆仑小辈下手吗?”摺扇连翻了两翻,身形忽然凌空飘起,挟着一团急骤劲风,
朝谷飞云当头扑击而下。这一下他摺扇翻动,当真风云丕变,宛如一道旋风,一
丈方圆,压力之强,令人呼吸都透不过来。

  谷飞云当然知道他就是通天教主,一身功力,强过自己甚多,这一招上,就
可以看出对方内力之强,非同小可,当下略为吸气,运起「紫气神功」,右手紫
文剑随着使出「巽兑一剑」,剑光起处,划起四短四长八道剑光,迎空挥出。

  荆月姑、冯小珍更不待慢,两支长剑回旋之间,同时涌起一片剑光,朵朵银
花,朝上冉冉飞起。这下三人都使上了全力,但听半空中响起束无忌一声震慑人
心的大笑,旋风呼啸,三支长剑还没和对方摺扇接触,已如风扫落叶,把三人推
出去七八尺远。

  谷飞云还能站得住椿,荆月姑、冯小珍被推出去七八尺远,双脚移动,要想
站住身子,还是无法站立得住,一屁股往地上跌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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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正邪对决

  “哈哈,昆仑剑法,原来也不过如此……” 束无忌刚说到这里,也正是张
少轩回到少林方丈至善大师身边,秦剑秋拉着白素素朝武当掌教青云子走去。这
一下真把束无忌看得气破了胸膛,双目金光大盛,厉声大喝道:“张少轩、秦剑
秋、白素素,你们还不给我回来?”

  张少轩拱拱手道:“大师兄请了,小弟本是少林弟子,奉师尊之命归队,不
算错吧?”

  束无忌沉喝道:“秦剑秋,你呢?”

  秦剑秋也拱着手道:“大师兄垂询,小弟只好直说了,三年前通天教派人假
冒小弟,因敝堡入晚巡查甚严,迷翻小弟之后,无法运出,只好暂时藏匿在酒窖
之中,当晚就被家父发现,将计就计,由小弟扮作通天教主门下三弟子,已经有
三年了,这三年来,六师妹一直扮演着小弟的妻子,而且是由家父作主的花烛夫
妻,俗语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六师妹自然要随小弟过来了。”

  谷飞云悄声朝荆月姑、冯小珍二人说道:“你们快随我来,去把祝纤纤、辛
七姑拉过来。”

  荆月姑迟疑的道:“她们肯过来吗?”

  谷飞云道:“你要告诉她们,这是我的意思,如果她们犹豫不决,你们就把
她们硬接过来好了。”

  冯小珍看了谷大哥一眼,问道:“这是公事还是私事?”

  谷飞云被她问得俊脸一红,急忙正容道:“自然是公事了,通天教主门下的
男女弟子都脱离通天教,通天教还不垮吗?时间不多,你们动作要快点才行。”

  冯小珍点头道:“好吧。”

  当下就由荆月姑、冯小珍悄悄朝祝纤纤、辛七姑二人走去。祝纤纤和辛七姑、
云芸娘三人并肩站在一起。她们对面是宇文兰、祝兰芬、全依云、沈嫣红四位姑
娘。双方虽然没出手,却是互相对峙着。

  祝纤纤眼看荆月姑忽然朝自己走来,立即一手按剑,全神戒备。荆月姑走到
距她四五尺光景,似乎还有没站停的意思,还在继续走近过来,祝纤纤娇声喝道
:“你给我站住。”

  这时荆月姑和她已只有三尺光景,依然举步朝前跨去,祝纤纤长剑一下抵住
她前胸,喝道:“你再……”荆月姑朝祝纤纤走去之时,宇文兰、祝兰芬自然也
跟了上来。

  荆月姑没理会祝纤纤抵胸剑尖,连忙回头道:“宇文姐姐,你们且退下去,
我有话和祝姑娘说。”宇文兰、祝兰芬看她这么说,就依言退下。

  荆月姑含笑说道:“祝姑娘,你快把长剑收回去了。”

  祝纤纤是通天教主座下五个女弟子之首,一身武功、也是女同门之冠,平日
自视甚高,眼看荆月姑连长剑都未出鞘,她岂肯示弱,果然一下收回剑去,返剑
入鞘,一面说道:“你是荆姑娘,有什么话请说吧。”

  荆月姑低声道:“我是奉谷师哥之命,来请你过去的。”

  祝纤纤粉脸一下红了起来,说道:“谷少侠……但我……我是通天教门下…
…”

  荆月姑含笑道:“你没看到张少轩、秦剑秋、白素素都过去了,谷师哥是一
番好意,通天教覆亡在即,你不用再犹豫了。”

  “这……”祝纤纤抬目望去,谷飞云跟着荆月姑、冯小珍二人身后走来,停
在一丈开外,望著自己含笑点头。他这心意祝纤纤自然懂,如果由他来劝自己,
自己跟他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岂不成了叛师私奔。

  因为自己和白素素不同,白素素是秦剑秋明正言顺的妻子,妻子跟丈夫过去,
自然不会遭人非议,谷飞云为了避嫌,也是为了保留自己颜面,才叫他师妹荆月
姑来说的,他真是用心良苦。她这说了一个「这」字,就没有再说什么。

  荆月姑看她没有坚决反对,只是举棋不定,急忙低声道:“祝姑娘,不用虑
了,快些走吧。”说着伸手拉起祝纤纤的玉手,急步就走。这时冯小珍也拉着辛
七姑走来。宇文兰、祝兰芬、全依云、沈嫣红等四位姑娘看到两人拉着祝纤纤、
辛七姑娘过来,立时一起围了上去。云芸娘眼看两位师姐被两位姑娘拉走,不好
阻止,只好一个人退了下去。

  丁易和项中英这一对,这时已打了八九十招。丁易使出来的是一套怪义剑法,
一直围着项中英发剑。不但是他对手项中英眼里觉得有四五个陈康和(丁易)围
着他左右前后挥剑抢功,就是局外人也都清楚的看到有四五个陈康和围着项中英
争先恐后的攻个不休。

  项中英纵然蒙通天教主列入门派,传授了一套「通天剑法」和「灵飞身法」,
但和丁易这一场激战,明知对方四五个人影,只有一个是人是实体,其余都是幻
影,但此时身落其中,真幻难分,虚实莫测。你以为他这一人一剑是真的,挥剑
撩出,却落了空,你以为这一剑来得悄无声息,不像真的,却偏偏是真实一剑。
这样一来,除了挥舞长剑,在身外布成一排排的剑影,根本已经管不了虚实真幻。

  如果丁易要想赢他,早就可以收手了。偏偏丁易就是不想赢他,只是东一挑,
西一挑,专找项中英无关紧要的地方下手,不是被他剑尖挑破身衫,就是被剑锋
刺破皮肤,把项中英激怒得胀红了脸,要和陈康和拚命,也找不到真正的对手,
时间一长,早已汗流浃背,气息咻咻。

  直到此时,才听丁易笑道:“够了,大家都收手了,咱们也该休息了。”项
中英在这段时间里,自顾不暇,也不知道圈以外的情形,声音入耳,还以为陈康
和要停手了。那知突觉身后数穴道骤然一麻,业已被人家制住了穴道。

  丁易嘻嘻一笑,说道:“本座早就说过,你带职潜逃,咱们西路总令正在到
处缉拿之中,这下抓到活的,对本座来说,可是一件大功,本座真要谢谢你才是。”

  项中英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丁易说的话,他句句都听得见,
瞪大双目,目中含着无比愤怒之色。丁易可没理会他,随着话声,把项中英推着
往西路走去。这一段话,说来好像已经很久了,其实几次事情,几乎是同时发生
的,前后也差不了多少时间,那就是:①谷飞云假扮了束无忌,率领一百二十名
天龙死士从北首分左右两路出场的同时,南首少林、武当两派的人也进入场中。

  ②束传令指出领队束无忌是谷飞云假冒的,由原来的束无忌和谷飞云交上手,
另一序幕就开始了。

  ③荆月姑、宇文兰、冯小珍、祝兰芬、全依云、沈嫣红六位姑娘心急谷大哥
安危,起身抢出,束无忌(束传令)要张少轩、秦剑秋等六人分头拦截,却被谷
清辉拦住张少轩、秦剑秋,让荆月姑、冯小珍赶去支援谷飞云。

  ④张少轩、秦剑秋、白素素回到少林,武当同时,也是丁易制住项中英的时
候,也是束无忌一扇震退谷云飞、荆月姑、冯小珍三人的时候。

  ⑤束无忌怒声叱喝要张少轩、秦剑秋回来。另一边也正是荆月姑拉着祝纤纤
的手,冯小珍拉着辛七姑的手走向西路总令的同时。

  以上五个段落,其实每一段,虽然各有参差之处,也只是稍有先后而已,本
来就很难分得清段落,把它作五个段落,仅是让读者有一个概念罢了。

  束无忌眼看张少轩、秦剑秋、白素素叛变自己于前,祝纤纤、辛七姑又被人
拉着朝西路走去,心头自然狂怒无比,口中大喝一声“姓谷的小子,你真该死。”
右掌抬处,一记「翻天掌」朝谷飞云直拍过来。

  谷飞云剑眉挑动,喝道:“你当谷某真的怕你不成?”同样右手直竖朝前迎
击出去。

  谷清辉怕儿子接不住魔头狂怒之下的全力一掌,赶紧挥手发掌,朝束无忌劈
去。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三股掌力,一下就凑上了,但听三个人之间,骤然爆
发出两声轰然巨响。束无忌这一记「翻天印」已经用上了九成力道,志在一掌毙
敌。谷飞云这一记掌上,不但使出佛门「金刚掌」力,也连带使出昆仑「纵鹤功」,
和他本身运起的「紫气神功」,也等於是孤注一掷,把一身本领都使出来了。

  谷清辉是顽石大师嫡传弟子,被金母幽囚石窟达二十年之久,这二十年不见
天日,枯坐石室,等於是闭了二十年的关,这二十年修为,就胜过平常人苦三十
多年还要多得多,此时他担心儿子安危,出手自然全力施为,这一掌使的正是少
林七十二艺中名列第五的「大般若掌」,如论威力,还在「金刚掌」之上。

  这三道各具佛道神通的掌力,撞击在一起,不用说也可以想像得到风柱飞旋,
日月无光,站在一丈以外的人,都感到衣袂飞扬,站立不住被逼后退。

  三个当事人呢?束无忌接下两人合力一击,也被震得血气浮动,后退了一步,
心头暗暗震惊,迅快忖道:“谷飞云是岳维峻的门下,还勉强可以接得下自己六
七成力道,并不足奇,这徐永锡只是陇山庄一名管事,那有如此精纯的内力?”
谷清辉、谷飞云父子两人却被震得后退了六七步之多,才算站住。

  这时东海龙王敖九洲和落花岛主祁中奇二人早已运功完毕,会合了南路总令
人马,和西路总令的人马合在一起,占据了会场右首一面。少林、武当两派的人
在南首,通天教的人则在北首。本来坐在右首大红席上的人,也纷纷搬位,移到
左边东首去了。

  这一来双方的人已经分明。敌我分得十分清楚,通天教的人在会场北首和东
首,少林、武当以及东、南、西三路总令则在会场的南首和西首。

  束无忌表情冷漠,目中金芒闪烁,掠过会场,不觉仰首大笑道:“这叫在劫
难逃,本教为了避免武林一场杀劫,才命四个门下分别组成东西南北四路总令,
统辖天下各门各派,俾可由此保存尔等门派,不致覆灭,可笑尔等竟然不识时务,
背弃大会,自取灭亡,天意如此,夫复何言?”说到这里,突然双手叉天,发出
十分尖锐刺耳的声音喝道:“给我杀,和通天教作对的一律格杀勿论。”项中豪
忽的从怀中取出一面三角形黑旗,正待挥扬起。

  “总提调且慢。”声音细如婴儿,但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声音来自北
首横案,接着只见踞坐上首的总护法有玉杖彭祖恽南天徐徐站了起来。

  束无忌含笑拱手道:“总护法何见教?”

  玉杖彭祖晶莹红润的脸上含着微笑,举手一指,徐徐说道:“想不到各大门
派依然顽强如昔,但顽强的也只是几个为首之人罢了,如果双方争端一启,这会
场中的人,将有半数以上会死伤狼籍,玉石俱焚,因此老夫倒有一个建议,不妨
由双方各自推出若干代表,分作若干场,各凭武功,一决胜负,负的一方,要承
认失败,接受胜方的条件,不得反悔,不知在场双方道友,意下如何?”

  束无忌爽朗的道:“总护法这一提议,极为公允,敝教自然同意,只不知少
林、武当,以及东南西三路各大门派是否同意?”

  玉杖彭祖这番话听得少林方丈至善大师和武当掌教青云子都不禁为之一楞,
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试想派出去的代表,一旦落败,就得接受对方条件,万一
对方条件要你这个门派全数投降,归入通天教,这个门派岂不从此完了,事关一
个门派的存亡,就是身为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也难以作主了。

  至善大师看了青云子一眼,合掌说道:“阿弥陀佛,老仙翁此一提议,事关
重大,可否容贫衲和青云掌教斟酌之后,再行奉告?”

  玉杖彭祖含笑点头道:“自然可以,只要大家同意了,就可以进行,在双方
剑拔弩张,难免兵刃相见之下,这也是唯一可以减少杀孽的途经了。”

  至善大师退后两步,朝青云子合掌道:“掌教道兄高见如何?”

  青云子连忙还礼道:“大师好说,贫道以为今日之事,势难善了,终非一战
不可,不幸落败,各大门派精英尽失,也无法保全基业了。”

  至善大师点头道:“道兄之言甚善,只不知平道兄、敖帮主等人的意见如何?”

  正说之间只见平半山和南云子两人连袂走来,至善大师迎着合掌道:“阿弥
陀佛,老衲正想找平道长征询意见呢?”

  平半山打了个稽首道:“大师好说,方才金母和南云道兄,元真道兄及贫道
等人研商的结果,认为玉杖彭祖提出的建议,不失为减轻杀孽的办法,只是咱们
胜了,才能免沦魔爪,否则武林各门派,均将万劫不复,因此要贫道兄同来,将
此一意见。转陈二位道长,不妨就依玉杖彭祖的建议,大家协力同心,和通天教
主放手一搏。”

  青云子喜道:“善哉、善哉,方才方丈大师和贫道商量的结果,也是如此。”

  束无忌眼看平半山、南云子和至善大师、青云子四人说个不休,心头愤怒已
极,冷然道:“四位谈了半天,不知可有结论,到底如何呢?”

  青云子道:“还是由方丈大师答覆他好了。”

  至善大师点点头,手柱禅杖,蔼然道:“老衲代表各大门派,同意恽老施主
的提议,只不知通天教准备有多少人出场,各大门派也好选派人手应战。”

  束无忌手摇摺扇,淡淡一笑道:“大师这话就不对了,今日这一战,乃是少
林、武当首先向大会挑战,并不是通天教向少林、武当挑战,所以你们准备有多
少人出场?大会自会选派人手应战,但束某认为少林、武当,既然已和东、南、
西三路总令连成一气,每一门派至少也要有一位代表参加,一旦贵方落败,就不
致有藉口推诿了。”

  平半山大笑道:“双方有言在先,而且又有这许多门派在场,谁也无法推诿,
只是胜负如何,事先应该先有个约定才是。”

  “平道兄说得极是。”束无忌点头道:“在下认为此事十分简单,落败的一
方,听从胜利的一方处置就是了。”

  平半山道:“不然,此中细节,必须先说清楚了,免得到时含混不清。”

  束无忌道:“平道兄说的也是,那就这样好了,如果贵主获胜,敝教就当众
宣布解散,从此退出江湖,但如果敝教获胜,各大门派,但得悉数归顺通天教,
听本大会选出的武林盟主号令行事,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少林至善大师接口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子。”

  束无忌道:“大师说的话,可以代表贵方各大门派吗?”

  青云子道:“少林方丈说出来了,自可代表各大门派了。”

  平半山道:“总提调虽是今日大会的总提调,但束施主只是通天教门下大弟
子,在未曾禀明尊师之前,说出来的话,能代表通天教吗?”

  束珍无怒哼一声道:“束某怎么不能代表通天教?你们之中,又有谁胜得过
我?没有人能胜得过束某,就不能说束某不能代表通天教。”这话说得够狂,但
事实上,确也没有人能胜得过他,也就得任由他去狂了。

  少林戒律院主持至清大师跨上一步,沉声道:“束施主也太小觑各大门派之
士了,贫衲不才,倒想请束施主赐教一二。”

  话声甫落,耳边响起醉道人的声音说道:“大师父还不知道此人就是通天教
主扮的,此时不宜和他动手。”

  至善大师也在此时叫道:“至清师弟,不可鲁莽。”

  至清大帅听方丈说了,立即躬身道:“小弟不敢。”藉机退下。

  束无忌因有少林方丈出言阻止,也就不好再向至清大师挑战了,面露微笑,
摇了摇摺扇问道:“方丈大师既然同意。不知你们有几位代表出场?”

  推派代表之事,大家早已商量好了,在场有十四个门派,决定每一门派,推
派一名代表,计为:少林寺至清大师,武当派青云子、东海龙王敖九洲、落花岛
主祁中奇、泰山派石大山、衡山派南云子、排教冉勿赞、终南派平半山、华山派
元真子、紫柏宫齐漱云、岐山派姬存仁、白石山刘寄禅、崆峒派席素仪、昆仑派
谷飞云,共为十四人。金母和鹿长庚、蓝公忌、及守山四老等人作为后备,俾可
应付突发事件。

  至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咱们这里一共有十四个门派,每个门派,可
以派出一个代表,不知道贵教……”

  束无忌不待他说下去,就大笑一声道:“好,贵方既然有十四个门派,咱们
就以十四场分胜负,只要有一方胜过半数,就算这一方胜了,不知大师认为如何?”

  至善大师道:“束施主说的甚是合理。”

  “哈哈。”束无忌仰首大笑一声,接着道:“那么咱们就开始了,这第一场,
不知贵方那一门派的代表先下场?”

  “且慢。”武当掌教青云子道:“这十四场中,为了公平起见,贫道认为应
该一场由我方先下场,一场由贵方先下场,这样可使双方以对方下场之人的身份、
武功,作为衡量,才好派适当的代表下场,这样就不致有武功悬殊之弊。”

  束无忌道:“就这么办,现在贵方可以派代表出场了。”各大门派中被推作
代表的人,谁都跃跃欲试,要在天下武林大会上首建奇功。

  至善大师合掌道:“束施主且请稍待,老衲要和大家商量之后才能决定出场
先后。”说完,转过身朝青云子道:“咱们此一行动,关系各大门派安危,似乎
应该共举一位主帅,统一调度,才能收运筹帷幄之机,道兄认为那一位道兄较为
适合?”

  青云子目光一转,含笑道:“咱们这些人中,只有两位道兄有领导才能,一
是敖老施主,一是平掌门人……”

  平半山连忙摇手道:“贫道不成,敖老哥统率长江上下游数万帮,指挥若定,
这件事由敖老哥担任主帅,是适当不过的人选了。”

  华山元真子和衡山南云子同声附和道:“不错,此事非敖道兄不可。”

  东海龙王道:“兄弟统率的只是江湖帮众,今天在这里的都是一门一派之主,
这个兄弟只怕担当不起……”

  平半山道:“你老哥平日豪气干云,今日之战,关系正邪存亡,你老哥担当
不起也要担当起来才是。”

  至善大师道:“平道兄说得极是,对方有束无忌指挥,他外号小诸葛,善用
谋略,咱们这里除了你敖老施主,没有人有临敌经验,你不可推辞了。”

  齐漱云笑道:“咱们全体公举敖道兄为总指挥,愿意服从军令。”

  刘寄禅道:“你就把咱们当作龙门帮的兄弟看待就好,从这时候起,咱们就
不再是掌门人,总可以了吧?”

  东海龙王眼看十三个门派掌门人都推自己担任总指挥,一时雄心勃发,呵呵
一笑,拱拱手道:“兄弟临阵受命,那就只好勉为其难,希望不负诸位道兄期望,
能够一鼓克敌才好。”

  说到这里就朝刘寄禅道:“这第一阵,就请刘道兄出场,因为道兄性躯禅悦,
很少在江湖走动,对方未必清楚道兄武功底细,获胜的机会较大,胜了第一场;
就是成功的一半了。”

  刘寄禅拱手道:“末将得令。”接着笑道:“兄弟第一个出场,心理上的压
力,比肩膀上的担子还要沉重得多。”

  东海龙王笑道:“这一场道兄一定会胜的。”

  刘寄禅道:“但愿如此。”挥挥大袖,朝前走去。

  束无忌站在场上,早已等得不耐,看到刘寄禅大步走出,就点点头道:“刘
道兄可是第一场的代表吗?”

  刘寄禅双手合掌,说道:“正是,不知贵方那一位下场赐教?”

  束无忌没有理他,回头道:“诸位道兄,那一位先去会白石山的刘掌门人?”
他摺扇当胸,轻轻折动,却以「传音入密」朝大红席上的江北大侠沈昌年道:
“沈兄,这第一场还是由你出场较妥。”

  就在束无忌话声出口,同时站起来的有江北大侠沈昌年,长输将吕长素、和
析城山主神拳裴通三人,吕长素抢在最先。束无忌摺扇一指,含笑道:“吕山主,
这第一场就让沈大侠先出来吧。”

  吕长素一征,继而想到江湖上人都叫自己长输将,束无忌才要沈昌年先上,
哼,自己出道江湖,何曾真的输过?这话他当然不敢出口,连忙拱手应「是」,
退了回去。裴通原在沈昌年之后,闻言也自退去。束无忌等沈昌年走出,也自往
后退下。

  刘寄禅身穿海青袍袍,头上既未落发,嘴上也留着八字胡子,看去不伦不类,
沈昌年虽然也听过他的名字,却从未见过,这时走下场去,不得不拱拱手道:
“兄弟久闻刘老哥大名,今天幸会了。”

  刘寄禅望了他一眼,也不还礼,问道:“这位老哥不知如何称呼?”

  这话听得沈昌年心头大是愤怒,自己虽非淮扬派掌门人,但自己的名头在淮
扬一带,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才博得江北大侠的美誉,就是各大门派,又
有谁人不识?你刘寄禅算什么东西?因为心中这样想着,脸色就一下沉了下来,
本来就已经灰白的一张扁脸,更见灰黯深沉,冷冷的道:“兄弟沈昌年,阁下是
否听人说过?”

  “没有。”刘寄禅也冷声道:“兄弟长年茹素,门口连野狗也没有半只,那
会有人来和我说什么一般江湖事儿?哦,你下场来了,就请亮剑吧。”

  沈昌年在淮扬一块小小的地盘上,自大惯了,那里听得起刘寄禅这些话,呛
的一声抽出长剑,沉声喝道:“你兵刃呢?”

  刘寄禅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支尺许长黑黝黝的笔来,抬目道:“兄弟的兵刃就
是这支笔,现在你可以发招了。”

  沈昌年除了听过刘寄禅的名字,对他底细,根本一点都不知道,此时看他取
出一支尺许长的笔来,已可知对方不但是个打穴好手。而且也是个擅长轻功的人,
心中暗暗冷笑一声,长剑缓缓举起,说道:“沈某有僭了。”剑使「江淮千里」,
一片剑光平胸推出。

  他虽然心胸狭小,毕竟是淮扬派出身,名门正派,因此出手第一剑,也极有
风度。刘寄禅使的是短兵刃,他凝神正身,站立不动,直等剑光到了身前一尺光
景,才右臂一挥,大笔横划而出,这一划气势磅礴,像是写了一个「一」字,但
听「当」的一声,笔剑交掣,把江北大侠沈昌年连剑带人往右撞出。

  这是出手第一招,当着天下武林同道,沈昌年被人一笔撞出,自然是大失颜
面之事,但他毕竟成名多年,临危不乱,身形随势向左飘闪出去,剑势一变,使
了一招「疏影横斜」,剑光一闪而至,斜削刘寄禅右腕。这一招使得十分自然,
好在剑走偏门,旁人几乎看不出他是被刘寄禅一笔撞出去的。

  刘寄禅反笔一啄,又是「当」的一声,又把长剑朝左撞出,沈昌年身不由已
的往右跨出了一步。沈昌年究是久经大敌之人,他本来以为刘寄禅取出笔来,必
是精擅打穴的好手,轻功,长於轻功的人,必然内力较差。

  那知道一交上手,自己料得完全错了,对方笔力之强,如挟千钧,一连两招,
都吃了大亏,心头又惊又恐,口中发出一声大笑,大笑适足以掩饰他的失手。就
在大笑声中,他长剑疾抡,展开「淮扬剑法」,这回才显露出他剑上功力来了,
但见剑光飞旋,宛如黄河天来。不,他是淮扬名宿,应该改作淮水天来才对。

  这一瞬间,剑光如波澜壮阔,似怒涛汹涌,几乎把刘寄禅一个人淹没了。因
为他一直站立在原地上,一步也没有移动过,手上握着一支尺许长的大笔,也在
此时,虎然作势,连连挥出。他这支大笔黝黑无光,但一经挥动,居然呼啸生风,
气势磅礴,原来他使出来这套笔法,竟是从永字八法中领悟出来的,侧、勒、努、
跃、策掠、啄、磔,使得大开在阖,笔力千钧,创武术来有之奇。

  淮扬派的剑法,也以大开大阉,剑发如波澜壮阔著称,两人这一交上手,当
真旗鼓相当,势钧力敌,打到紧急之处,不时响起震慑人心的笔剑交击之声。双
方观战的人,此时也感到紧扣心弦,到底谁能获胜,谁也无法预料。

  两人这一轮快攻,交手到六七十招之际,依然不分胜负,陡听一声长笑,一
道人影忽然从一片剑光中腾空冲起,另一个人怒吼声中,抖手掷出长剑,朝冲起
那人身后尽射过去。现在大家都看清楚了,先前那声长笑,冲飞而起的是刘寄禅,
稍后发出一声怒吼,抖手掷出长剑的则是江北大侠沈昌年。

  刘寄禅不是落败逃走,这可以从他那声长笑就听得出来,笑声中充满了赢得
胜利的飞扬意气。相反的,江北大侠的那声怒吼,却是愤怒到了极点,心有未甘
的吼声,所以要抖手掷出长剑恨不得把对方来个一剑穿胸而后快。

  原来刘寄禅手中那支铁笔,可是真正可以写字的斗笔,笔头上紧套了一个纯
钢的笔帽,和人动手时,可以用作兵刃。他因久战无功,乘机欺人,褪下笔帽,
在沈昌年脸上画了一个圆圈,就大笑一声,点足飞起。沈昌年骤不及防,被他用
毛笔在脸上画了一个圆圈,自然怒恼已极,连举手拭抹都来不及,大吼一声,掷
出了手中长剑。

  刘寄禅已经飞出一丈多远,陡觉身后金风破空,朝后心袭到,也不禁心头有
火,倏地转身,右手铁笔一啄,但听呛的一声,那激射而来的长剑立被当中截断,
跌落地上,口中沉声说道:“沈昌年,刘某因你平日尚无恶迹,不想伤你,所以
只用笔在你脸上画了一个圆圈,以示薄惩,你不知自责,反而掷剑偷袭,你们淮
扬派有剑亡除名这一条,老夫震断你长剑,就是警告你该退出江湖了,你自己去
斟酌吧。”各大门派的人等他说完,纷纷鼓起掌来,这是第一场赢得胜利,自然
值得大书而特书的事。

  沈昌年举袖拭去脸上被画的圆圈,但不揩还好,这一揩,弄得满脸都是墨渍,
变成了一张黑脸,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厉声道:“姓刘的,你不用张
狂,沈某三年之内,一定会讨回今日画面之辱。”说完,顿顿脚,往外就走。束
无忌要待挽留,已是不及,心知他无颜再留在会场上,也就任他走了。

  东海龙王迎着刘寄禅拱手笑道:“道兄第一场,胜得漂亮,可喜可贺。”

  刘寄禅连忙抱拳道:“末将只是幸不辱命而已。”

  东海龙王走前几步,朝束无忌拱拱手道:“束总提调,第二场该贵方代表先
下场了。”

  束无忌嘿然道:“好。”他「好」字方出,羊角道人已经当先站起,稽首道
:“总提调,这一场由贫道出场如何?”

  束无忌点头道:“由道友出场,自是最好不过了。”

  羊角道人手持拂尘,飘然走出,朝站在阵前的东海龙王打了个稽首,说道:
“敖大侠可是要下场赐教吗?”

  东海龙王淡淡一笑道:“老夫只是押阵之人,另行有人奉陪。”他回过身去,
目光一掠已方阵营,心中迅快的转动,羊角道人在江湖上虽然久负盛名,但总非
一派之主,算来只有岐山姬存仁较为适合,这就以「传音入密」朝姬存仁道:
“姬道兄,这一场就由你来对付羊角道人了。”

  姬存仁立即起身走出,朝东海龙王拱手道:“让兄弟来会会羊真人。”

  东海龙王还礼道:“姬道兄请。”

  姬存仁举步走出,朝羊角道人抱了抱拳,说道:“兄弟姬存仁,请道长指教。”

  羊角道人眼看走出来的是个花白两鬃的老者,紫脸浓眉,目光炯炯有神,一
看就知道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再听他报出的姓名,竟是岐山姬家的族长,更不
敢轻视,连忙还礼道:“原来是姬大侠,贫道还要姬大侠多多指教才是。”

  要知岐山姬家,并不是门派,但武林中一向把岐山视同门派一般,那是因为
岐山姬家,有上万个弟子,光是外戚,也有好几百人,都练成一身好功夫,姬家
代代相传,据说已有二三千年,一直鼎盛不衰,是武林中一般不可忽视的力量。

  姬存仁含笑道:“道长言重,咱们是第二场,道长大概精於剑术,就请亮剑
好了。”羊角道人久闻岐山「王道剑法」之名,可不敢托大,缓缓从肩头抽出长
剑,含笑道:“姬大侠也可以亮剑了。”

  其实姬存仁没待他开口,已经掣出长剑,说道:“这第二场是贵方为主,道
兄弟只管请先发招。”

  羊角道人单掌当胸,打着讯,说道:“贫道恭敬不如遵命,姬大侠那就请接
招了。”长剑缓缓朝前推出。

  姬存仁长剑一竖,也徐徐朝外点出,这一招正是岐山「王道剑法」的起手式
「致中和」。两人出的第一招都很缓慢,保持着君子风度,也很快就各自岔开。
羊角道人身形一转,一道剑光矫若神龙般横扫而出。姬存仁也不待慢,圈剑前劈,
剑风嘶然有声。

  双方这一展开剑法,羊角道人功力深厚,剑上造诣极为精湛,把一支长剑使
得盘空匝地,匹练飞舞,他一个瘦小身形,也随着剑势流动,就像舞龙一般,一
道雪亮的剑光中,附着一点淡淡的黑影,根本已经看不清他的人影了。

  姬存仁的剑势有如长江大河,绵连不断,本来剑尚轻灵,以灵巧为主,他却
大开大阖,使得正气磅礴,凛如河岳,威势极盛,据说这套剑法,创自周武王,
所以称之为「王道剑法」。

  两人这一战,当真剑气漫空,风云变色,两道剑光,相互纠缠游走,除了剑
声嘶啸,划空而过,不闻丝毫金铁交接之声。剑术高手过招,在於不沾青而走青
是也。但就在大家凝神观战之际,蓦地向起一声金铁狂鸣。原来羊角道人全力一
剑格开姬存仁长剑,本来挂在左手中指的拂尘陡然上扬,千百缕银丝,宛如春云
乍展,朝姬存仁头脸拂去。

  姬存仁和他动手之初,早就看到他左手挂着拂麝,便已存有戒心,此时看他
果然利用长剑格开自己剑势,挥拂攻来,立即左手抬起,使了一记流云衣袖,朝
上迎拂出。这一记衣袖,当然要使上八九成力道,才能把对方拂丝逼退,那知衣
袖扬起,竟然拂了个空,同时但觉一阵阴寒之气,透胸而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
个冷噤。

  原来羊角道人这记拂尘,只是一记声东击西的虚招而已,他的目的就要姬存
仁左手迎起,全部胸腹都成为空门,左手疾发,打出一记「子午阴掌」,口中阴
恻恻笑道:“姬大侠承让了。”

  姬存仁望着他怔怔的道:“道兄怎可偷袭?”

  羊角道人阴笑道:“出场交手,志在克敌,何况今日之战,乃是双方胜负之
争,兵不厌诈,如何能说贫道偷袭?姬大侠中的是贫道一记子午掌,及早运功,
或可无碍,贫道告退。”说完,打了个稽首,就自告退。姬存仁也只好退下,心
中甚感惭愧,自己身为岐山掌门,却给各大门派输了第二场。

  东海龙王迎着道:“姬道兄快运气试试,羊角道人的子午阴掌,极为阴毒,
丝毫大意不得。”

  姬存仁道:“兄弟惭愧,给大家输了一场……”

  东海龙王拦着笑道:“胜负兵家常事。姬道兄何用放在心上,倒是子午阴掌
十分厉害……”

  谷飞云走了过来,抱拳说道:“姬掌门人快运气看看,手足三阴有一丝寒气?
驱之不去,就是子午阴掌潜伏体内,暗中滋生了。”

  姬存仁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年轻人,似乎所识甚广,心中暗暗讶异,此时无
暇多说,就双目微阖,运气检查全身,这一运气,果然发现手三阴,是三阴六条
经脉中,正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阴气,潜伏其间,若非自己积数十年勤修,内功已
有极高境界的人,极难发现。

  照理,这丝阴气,力道似乎不强,经自行运气行功,通过此一经脉,应该早
就炼化了,再一检查,这丝阴气,依然粘附下去,心头不禁暗暗吃惊,再次凝结
全力,朝六条阴脉运去,气机虽然畅通无阻。粘附的阴气不但并未为化,经真气
一冲,本来似有若无,若隐若现的阴气,忽然变得坚韧无比,方才仅一丝,现在
也粗了。

  这一变化,使得姬存仁大吃一惊,缓缓睁开眼睛,愤然道:“兄弟果然中了
羊角道人的暗算。”

  谷飞云没待东海龙王开口,忙道:“在下练的是昆仑紫气,专克旁门阴功,
姬掌门人请闭目运气,和在下运入的真气会合,通过手足三阴,即可把它消除了。”
说完,一双右手已经按上姬存仁后心「灵台穴」。

  姬存仁听他说出「昆仑紫气」,更是一惊,他当然听说过昆仑「紫气神功」,
乃是玄门至高无上的功夫,没想到眼前这位谷老弟轻轻年纪,居然练成如此神功。
心中想着,但觉一缕阳和之气,已从「灵台穴」透入,急忙运起内功,把这缕暖
气送入手三阴足三阴六条经脉,暖气流过,方才那缕顽强阴气,立时如汤沃雪,
消失得无影无踪,谷云飞适时收回手去。

  姬存仁睁开眼来,含笑道:“多谢谷少侠赐助,老朽无任感激。”

  谷飞云忙道:“些许小事,姬掌门人言重了。”

  这时各大门派已由泰山派掌门人石大山出场。束无忌以「传音入密」指派析
城山主神拳裴通出场。石大山和裴通原是素识,眼看裴通走下场来,不觉迎着含
笑抱拳道:“怎么下场来是裴老哥,咱们是老兄弟了,这一场如何打法?”

  裴通呵呵一笑道:“咱们相识多年,私交颇深,但这是私交,今日之战,势
成敌对,双方下场之人,各凭所学,以分胜负,这是公事,大丈夫应该公私分明,
自然可以交手了。”

  石大山看他说话神情,分明并未迷失神志,这就说道:“裴老哥话是不错,
但兄弟代表的各大门派,你老哥代表通天教出场,这样值得吗?”

  裴通沉嘿一声道:“各大门派,兄弟就是因为各大门派自视是名门正派,把
天下武林同道,除了他们都视作异派,你不妨放眼瞧瞧,除了你们这些门派之外,
天下还有多多少少的门派,通天教约天下武林,在这里召开武林大会,要大家消
除门户之见,这有什么不对?你们却看不入眼,非破坏不可?所以才有这场争端
发生,兄弟出场,是为了维护武林大会,怎么会不值得?”

  石大山听得不由一怔,暗想:“他和各大门派之间,平日都相处得不错,原
来成见竟有如此之深。”一面双眉微皱,说道:“裴老哥也许有些误会……”

  裴通不耐的道:“石老哥,你在这里和兄弟说这些话,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兄弟即然下场来了,好歹总要分个胜负,这些话以后再说吧。”手中旱烟管一指,
问道:“石老哥,兵刃呢?”

  石大山暗暗摇头,深感此人已非三言两语可以劝得醒的,只好含笑道:“兄
弟使的是剑,裴老哥……”

  裴通把手中旱烟管扬了扬道:“这就是兄弟的兵器,石老哥只管使剑好了。”
石大山没有带剑下场,听他这么说了,暗思自己和裴迪即然难免不战,那也不用
客气了。当下举手一招,立时有一名泰山派弟子捧着长剑送下场来。

  石大山伸手接道,缓缓抽出长剑,抬目道:“裴老哥请。”

  裴通抱抱拳笑道:“石老哥请。”

  他二尺八寸长的旱烟管,是精铁铸成的,尤其那个烟斗,足有小孩拳头大小,
像小锤一般,份量极重,最厉害的是他狂吸了几口烟之后,不但烟斗烫得如同烙
铁,被他敲上了,就会痛得要命。

  再用口一吹,烟斗内的烟灰,和带着火星的焦碎烟丝,宛如一蓬飞星,喷向
你头脸,就算不把你眼睛当场烫瞎,也足可以把你烫得掩目狂叫,这是他「神拳」
以外的一绝,很少为人所知。此时话声一落,旱烟管呼的一声,已经直送过来。

  石大山长剑一横,使了一招「山门落闩」,朝前推出。两人各自斜闪而出。
裴通旱烟管忽然划起斗大一个枪花,身形随着欺上,三点疾风,分取左右「将台」
和前胸「膻中」。石大山看他来势沉猛迅捷,不愿和他硬接,长剑直划,护身后
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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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突施冷箭

  裴通笑道:“即已动手过招,石老哥何须客气?”三点管影突然合而为一,
招化「长驱直入」,追击过来,依然直取「膻中」。

  这下可把石大山看得不禁有气,心想:“我是顾全双方友谊,才一再相让,
岂是怕了你吗?”一念及此,长剑迅即翻起,划了一个小圈,当的一声,把笔直
送来的旱烟管朝下压住,沉声道:“裴老哥好像真要和兄弟一决胜负了?”

  裴通大笑道:“兄弟早就说过今日之争,势成敌对,自然要各凭所学,分个
高低,不然,兄弟也不会下场了。”

  “裴老哥说得极是,咱们两人既已下场,谁也输不起了。”石大山长剑一收,
颔首道:“裴兄弟只管发招,兄弟自当奉陪。”

  两人各自错开,一分即合,两件兵刃就各出所学,展开一场激战。裴通一支
铁烟管走的是刚猛路子,烟斗势沉力猛,记记如铁锤撞岩,纵横交替,上下交征,
一路尽是急攻招式。石大山是泰山派掌门人,泰山派「十八盘剑法」,也尽是险
峻取胜,剑势曲折多变,走的同是刚猛一路。

  两人这一拼上了,和先前两场,就迥然不同,你铁烟管硬打硬砸,我长剑也
照样硬接硬攻,这一来,一片剑光管影之中,就不时响起一记又一记的金铁击撞
之声,有时发出震人耳鼓的当然巨响,有时又爆出当当不绝的连珠交鸣。

  两人心中都明白双方功力悉敌,就是打上两三百招,只怕也难分得出胜负来,
但这一战,和普通比斗不同,这是当着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之前交手,不仅关系各
人荣辱,也关系着析城派和泰山派的荣辱,更是双方十四场胜负的关键所系。

  因此每人都希望打败对方,如今已经打出五六十招,双方依然旗鼓相当,要
胜对方,实非易事,那就只有险中取胜,乘机另出奇招。两人都有着这样想法,
在力拚硬打之际,凝视着对方,谁也不敢稍有分心,战事也依然如火如茶的继续
下去。

  就在此时,蓦听裴通发出一声大喝,紧接着就响起一声当然巨响,金铁狂鸣,
喝声中,裴通左臂扬起,蓄势已久的一记「百步神拳」,终于轰然击出。

  这一声金铁狂鸣,两人自然被震得各自后退了一步,石大山瞥见对方忽然挥
拳击来,他外号「神拳」,素以「百步神拳」驰誉武林,在交手之初,就早已注
意着他了,此时一见对方击出一团拳风,那还待慢,也立即左手握拳,奋力迎击
出去。

  两股拳风,乍然相接,登时发出蓬然巨震。这一拳总究是裴通发拳在先,蓄
势多时,石大山仓猝应战,纵然早有预防,也落了个被动的地位,因此在旋风飞
掷,飞沙走石之中,裴通只是后退了一步,便已拿住了椿,石大山却被震退了三
步之多。

  这下可真把石大山激怒了,他本来高大的身子,这一瞬间,一袭蓝衫鼓得拂
拂自动,双目暴射出两道慑人精光,仰天洪笑一声道:“裴老哥号称神拳,果然
不错,也请接兄弟一拳试试。”话声中,剑交左手,右手一振,凌空一拳,击了
过去。

  他这一拳正是泰山派名闻天下的「一拳石」,也称做「石拳」,一团拳风,
其坚如石,凌厉自可想见。裴通对自己的「百步神拳」,素极自负,看到石大山
挥拳捣来,口中大笑一声:“来得好,兄弟自然非领教不可。”他把旱烟管往腰
间一插,右手握拳,又是一记「百步神拳」,迎空击出。

  这回两人几乎用上了全力,两股拳风了一来一往,何等迅速,但听一声蓬然
大震,两股内劲,乍接之下,无处宣泄,就从横里溢出,有如龙卷风一般,形成
一个极大的劲风旋涡,括起漫天尘沙。裴通是个心胸狭仄的人,自己是被武林中
人尊称为「神拳」的人,如今和石大山对上一拳,丝毫没沾上风,岂不是神拳一
点也不称奇了?

  两人击出的拳头虽然没有真撞击上,但内劲反弹,也震得两人上身晃动,不
由自主各自后退了一步。江湖上人对一个名字,往往看得比性命还重,何况今天
这一战又在天下武林同道的面前,裴通在退后一步之际,突然怪笑一声,喝道:
“石老哥也再接兄弟两拳如何?”他本是个中等身材的人,身手相当灵活,笑声
甫落,人已腾身急进,挥起双拳,迎面冲击而来。

  石大山也打出了火,左手把长剑往地上一插,大笑道:“好极,咱们就在拳
劲上较量较量也好。”口中说着,其实丝毫没闲着,一面功聚双臂,凝集全身内
力,紧握双拳,右前左后,连环击出。紧接着又是「蓬」「蓬」两声大震,四拳
接实,依然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依然功力悉敌,难分轩轾。

  神拳裴通那肯就此罢手,口中发出一声怒啸,人随啸上,更不打话,双拳挥
舞,一连击出八拳,这八拳当真如巨钟撞山,记记贯注真力,势劲力沉,非同小
可。他立誓非以自己「神拳」击败对方不可。他不用兵器,改为双拳攻敌,正是
他对自己的「神拳」有较大信心之故。

  石大山看他改用拳术,不禁暗暗好笑,裴通和自己相识多年,竟然对泰山派
的武功都并不了解。泰山派「石拳」,又称「一拳石」,即以内劲为主。古语「
泰山石敢当」,就是指各大门派任何功夫,只有泰山派的「石拳」能当。试想「
石拳」可当任何功夫,何在乎你析城「神拳」?

  石大山同样双拳挥舞,迎了上去。裴通一共只击出了八拳,石大山全数接了
下来,但他这套拳法,却有一十八拳之多,在接下对方八拳之后,后面的十拳突
然拳势转快,点点拳影,连绵不断,劲如飞轮,急如流星,但听砰砰之声不绝于
耳,打到最后一拳,石大山口中发出一声断喝,一拳击中裴通左肩,把他一个人
击得转了一个身,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六七步之多。

  这下直看得各大门派的人纷纷鼓起掌来。就在此时,突见裴通疾冲而上,一
拳击在石大山右胸之上,砰的一声,把石大山一个人撞出去五六步之多,站停之
后,胸口起伏,嘴角间殷然流出血来。他连试也没试一下,双目神光陡然转盛,
双足一蹬,右臂一伸,拳先人后,凌空朝裴通当头击下。

  「日出东海」,这是泰山派一记厉害杀着,全身功力,都凝聚在右拳之上,
这一击可说有雷霆万钧之势,也是一记拼命的打法。如果方才裴通不施偷袭,击
中他右胸,他是不会使出这一记杀手锏来的。

  裴通可识不得这一记拳法,但觉来势极强,没待对方扑近,就是一记「百步
神拳」朝上击去。双方内劲相交,半空中发出蓬然一声大震,就在篷然声中,石
大山身在半空左拳突发,向下击来,这一记是继「日出东海」之后的「月照九洲」
拳出无声,但一团由阳极而生的阴功,却去势奇速,朝裴通当头罩落。

  这个裴通在毫无准备之下,显然吃了大亏,只见他口中闷哼一声,上身晃动,
脚下浮动,登登的后退了四五步。裴通双目通红,压下一股上冲的血气,突然裂
嘴大笑道:“好好,石老大,你还能接裴某八拳吗?”人随声发,双拳似钟,再
次连环击出。

  石大山也大笑道:“裴老哥说出来了,兄弟焉得不接?”在他说话声中,蓬
蓬之声,已经接连响起。

  两人在方才两招硬拼之中,原已伤得不轻。只因在天下群雄面前,谁也不甘
示弱而已,这回又各自凝聚全身功力竭尽所能,硬打硬接,连续互拼了八拳,更
是疲态毕露,人影一合再分,两个人都被震得脚步踉跄,一连后退了四五步,才
勉强支撑着站住,也同样的缓缓盖上眼睛,调气运息。

  东海龙王和束无忌看出两人已无再战之能,但他们都因并未分出胜负,不肯
退下,也不好出言要他们退下来。神拳裴通一向工于心机,他略为调息,立即睁
开看去,石大山犹在运气之中,心中暗暗窃喜,立即一提真气,一声不作,直欺
过去,一拳对准他胸口捣去。

  石大山虽在运气的人,但身在场中,自然要提高警觉,此时突然听到一阵疾
风直欺而来,不等对方欺近,双目乍睁,双拳如风,业已平胸击出。这一下,双
方出手均快,石大山原本是被动出击,但在对方尚未欺近之际,就已发出双拳,
在时间上,却由被动变成了主动。

  裴通原是主动欺来,却被石天山抢先发难,两人发拳的时间,虽然很难分得
出先后,但裴通这一记本有偷袭之心,所谓乘人不备,现在对方已有准备,自然
偷袭不成了。一个站在原地,以逸待劳,一个直欺过来,人在行动之中,两个功
力悉敌之人,在这全力一击之中,自然是凝立不动的人占了便宜。

  在这电闪般一瞬间,人影倏合,就响起蓬的一声大震,裴通欺来的人,宛如
断线风筝一般,凌空飞摔出去八尺来远,砰然仰面跌坠地面,喷出一口鲜血,人
已昏了过去。石大山也在双拳击出之后,连退了三步,口中发出一声大笑,突然
仰跌下去,也随着昏倒,双方的人慌忙把两人扶着退下。

  束无忌目光冷厉,朝各大门派这边扫了一眼,朗声道:“这一场两人都负伤
倒地,应该是和局。方才三场之中,双方各有一胜、一负、一和,不分胜负,现
在时近中午,大会已经给大家准备了午餐,各位道长不妨稍事休息,且等用过午
餐,再继续不迟。”

  少林监寺至慧大师急忙取出一颗「大还丸」捏碎蜡壳,纳入石大山口中,一
手按在石大山「灵台穴」上,缓缓运气,就陡觉不对,自己「灵台穴」上,竟然
有一缕寒气,正在迅速扩散,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口中忍不住「咦」了一
声,立即收回手去。

  至善大师听他口中轻咦,同时收回手去,心中不觉一沉,急忙问道:“师弟,
石掌门人怎么了?”

  至慧大师微微摇头道:“石掌门人没事,小弟刚才运气时觉得有些不对。”

  至善大师听得奇道:“师弟那里不对?”

  至慧大师答道:“小弟也说不出来,要运气检查才会知道。”

  至善大师点头道:“你赶快检查吧。”至慧大师不再多说,就席地坐下,运
起功来。

  谷飞云就站在东海龙王身后不远,眼看至慧大师给石大山服下药丸,正待给
他运气,忽然收回手去,说他运气时觉得不对,就席地坐下,闭目运功,心中觉
得奇怪,当下就走了过去,朝至善大师道:“石掌门人由在下给他运功吧。”

  至善大师颔首道:“小师弟那就快替石掌门人运气吧。”谷飞云也就席地坐
下,伸出手去,按在石大山后心,缓缓度过气去。

  就在谷飞云堪堪坐下之际,至慧大师突然睁开眼来,气愤的道:“大师兄,
小弟好像是中了暗算。”

  至善大师吃惊的道:“师弟怎会中人暗算的呢?”

  至慧大师道:“小弟也弄不懂是如何会中人暗算的?但一经运气,就发现灵
台穴中似有一缕阴寒之气,正在逐渐发散,整条督脉都被阴气侵袭,背脊一阵寒
过一阵……”

  “哦。”至善大师口中不斯发出一声惊哦,方才自己不是也感到背脊骨有凉
飕飕的寒意吗?莫非自己也中了暗算。心念一动,立即默默运起禅功,一经运气,
就发现「灵台穴」果然有一缕外来的阴气,正在循着督脉发散,情形和师弟至慧
说的一样。

  心头暗暗一震,忖道:“这缕阴气,分明是外来的,它如何渗入自己「灵台
穴」的呢?这人除非施展隔空打穴手法,把阴气传入,但以自己的修为,被人隔
空打穴,传入阴气,怎一无如觉,懵然不知呢?”

  一面连忙朝站在身边不远的戒律院首席长老至清大师、白衣殿首席长老至成
大师等人说道:“你们快运气试试,是否中了人家暗算?”至消、至成等人依言
运气检查。结果只有至清大师一人并未遭人暗算,其余如监寺长老至能、至济、
戒律院长老至中,白衣殿长至勤,罗汉堂首席长老至远、长老至光等人,莫不遭
人暗算,督脉被阴气所袭。

  至善大师听得心头震惊不已,自己一行,已是少林寺的精锐,如今竟然悉数
中人暗算,至今这缕侵入体内的阴气,究有何种害处,尚不得而知,但只要试想
此人要用如此隐秘手段,在自己等人身上传入阴气,这缕阴气的作用,自然不会
如此简单了。

  想到这里,不觉低诵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看来本寺的人,全已中
了人家暗算,咱们竟然连此人是如何下手的,都一无所知。”

  他话声甫落,只见武当青云子神情严肃,稽首道:“被贼人暗施手脚,身中
阴气的,并不止是贵寺的人、只怕各大门派的人,差不多全已中了贼人暗算。”

  至善大师心头一震,骇然道:“这个……怎么会呢?”

  东海龙王面色凝重,说道:“青云道兄说得不错,兄弟刚才运气试过,确实
被人在「灵台穴」上下了「阴极针」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要大家运气试试,是否
全中了贼人暗算?”至善大师、青云子二人连连点头,立时分别通知所有的人,
赶快运气检查。

  这时广场上属于通天教的人,已经由接待人员恭敬的分批请入淮渎庙去用膳。
上首也由数十名通天教的人迅速的摆上四十席桌凳,正在摆设碗筷。一名身穿青
衫的汉子一直走到东海龙王面前,拱拱手道:“敖大侠,在下奉总提调之命,替
各大门派准备了便餐,分为荤素二席,左首二十桌是荤席,右首二十桌是素席,
现在恭请大家入席了。”

  通天教办事,确实迅速周详,在这顷刻之间,果然已摆好四十张桌子,数十
名青衣汉子正在川流不息的端上菜肴。东海龙王洪笑一声道:“总提调好意,咱
们心领了。”

  那青衣汉子含笑道:“总提调方才会要在下奉告敖大侠,通天教举办天下武
林大会,现在虽然壁垒分明,势成敌我,但还不至于酒菜中下毒,要请敖大侠转
告各大门振,尽管放心食用,如有半点并差,总提调愿负全责。”

  东海龙王还没开口,武当寒云子怒喝一声道:“束无忌什么东西,他能负责
吗,咱们全体都……”

  东海龙王连忙拦着道:“道兄歇怒,他只是束无忌的手下,管的只是膳食,
何用和他多说?”一面朝青衣汉子道:“你去覆上总提调,就说咱们谢了。”青
衣汉子只得抱抱拳,退了下去。

  东海龙王朝寒云子含笑道:“这人可能是束无忌派来探看咱们虚实的,咱们
自然不能在他面前透露口风了。”寒云子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没有作声。

  这一阵工夫,各大门派的人,都已运气检查完毕,没被暗算的,除了金母之
外,只有衡山派掌门人南云子,和他两个师弟景云子、浮云子,他们练的是「三
阳神功」。离火门掌门人罗尚祖,练的是「离火神功」,排教掌门人冉勿赞,练
的是「三昧心灯」,少林戒律院主持至大清师,练的是「达摩洗髓功」,谷飞云,
练的是「紫气神功」,都能克制阴功。

  还有就是丁易,他自己也不知如何会没中暗算?另外两人则是岐山姬存仁和
泰山石大山。各大门派这许多高手,如今只有区区十一个人没被阴气侵袭,当真
是一件令人震惊之事。青云子修眉微摆,寻思着道:“这是什么人使的手法呢?
竟能使这许多人中了他暗算,还一无所觉。”

  平半山道:“这一定是方才石掌门人和裴通交手之际,大家全神贯注。投入
场中,只顾着两人,忽略了防范之心,才被他暗使了手脚。”

  齐漱云道:“这人能在咱们不知不觉中中了他的暗算,此人一身造诣,就极
为高超,这人会是谁呢?”有这样高超身手的人,大家细数武林人物,也想不出
来。

  至善大师忽然想起方才曾听东海龙王说过,大家「灵台穴」上中的这缕阴气,
好像叫做「阴极针」,他既然叫得出名称,一定也知道它的来历了。一念及此,
接着转身朝东海龙王合十一礼,说道:“敖老施主方才曾说咱们中的是阴极针,
老施主一定知道它的来历了?”「阴极针」,大家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称,所有
目光不期而然都朝东海龙王投去。

  东海龙王道:“兄弟也只是听先师说过,昔年先师曾远游西陲,在阴山脚下,
遇上三位西竺宗僧侣,说他们都伤在一个阴夫人的门下弟子手中,特来找阴夫人
评理的,同时也要她门下把「阴极针」收回去。先师研练武学数十年,从未听说
过阴极针这个名称,就请教他们阴极针是什么暗器?

  据他们说,「阴极针」,载在「阴极经」中,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武学,名字
叫做针,其实只是一缕凝结如针的阴极之气,被射入人体,经久不化,随着时间
逐渐发作,所谓时间,就是日直午时之后,一阴渐生,它就会越来越寒,遍及全
身,直到全身僵冻而死,除非由施针之人把阴极针收回去,任何方法,都无法把
它练化。

  因为阴极针只是一缕极细的阴气,击中人身,只不过在中针的部位,微感一
寒,别无朕兆,不易发现,中针之后,如在午前,就要等午后才渐渐发作,兄弟
才想到可能是阴极针了。“

  平半山目光一转,低声道:“这就糟了,如今已是午刻,只怕大家发作在即,
咱们之中,没被阴极针暗算的,只有寥寥十一个人,他们饭后乘咱们发作之时,
发动攻势,就难以抵挡了。”

  至成大师悄悄走近至善大师身边,低声道:“报告方丈,所幸对方暗算的只
是咱们这些人,所有护法弟子,大概因人数较多,对方来不及下手,均未被暗算,
必要时咱们集中一起,可以列阵退走。”

  至善大师颔首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谷飞云和爹及丁易站在一起,丁易拉着谷飞云悄声说道:“谷兄,有一件事,
你想到了没有?”

  谷飞云问道:“什么事?”

  丁易附着他耳朵,说道:“没被阴极针暗算的人,除了金母玄功入化,阴极
针自然不能伤她,其余像衡山南云子、离火门罗尚祖、排教冉勿赞等人,练的都
是纯阳火功,但岐山姬存仁、泰山石大山,武功和各派掌门人也只在伯仲之间,
为什么没有中暗算呢?”

  谷飞云:“这个我也想不出来。”

  丁易耸耸肩,笑道:“我想出来了,但不知对不对?”

  谷飞云道:“丁兄还要卖关子?”

  “不卖不卖。”丁易依旧附着他耳朵说道:“很可能是你给他们度过气的关
系。”

  谷飞云道:“丁兄是说紫气神功可以克制阴极针?”

  “我想大概如此。”丁易悄声道:“你练的是紫气神功,是玄门正宗,可以
克制阴极针,方才你给姬存仁、石大山运过气,紫气神功的真气还留在他们体内,
所以阴极针失效了。”

  谷飞云道:“这就好了……”

  “你别急。”丁易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是不是如此,还不一定,伯父
不是中了阴极针吗?你先给伯父运气试试,如果真能把阴极针化去,也不宜声张,
只有一个一个的给他们化解,我想通天教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可能另有下一步
更毒辣的阴谋……”

  谷飞云道:“大概想用天龙杀手展开大屠杀了。”

  “差不多。”丁易道:“所以如果你的紫气神功有效的话,最好要大家暗中
布置一下,给他们来个出入意外的反屠杀,这一场就胜券在握了。”

  谷飞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丁易催道:“那就快了。”

  谷飞云回到爹身边,谷清辉含笑问道:“丁老弟把你拉过去,说了些什么?”

  谷飞云就把丁易说的,和爹说了一遍,接着道:“孩儿先给你老人家运气试
试。”一面就伸出手去,抵在爹的「灵台穴」上,运起紫气神功,把真气度过去。


  谷清辉双目微盖,也运气相应,紫气才一进入「灵台穴」,方才自己一再运
功都无法把它炼去的那缕坚韧的极阴极寒之气,这回却瞬息消失于无形,心头一
喜。立即睁目道:“飞云,好了,你可以住手了。”

  谷飞云刚把真气度入,就听到爹叫停,还以为有什么不对了,立即依言停住,
一面问道:“爹可是有感到什么不对吗?”

  谷清辉含笑道:“你真气进入灵台穴,就把它化于无形。才叫你住手的,不
过为父还要运气检查一遍,看看是不是真的化去了?”说完,立即闭上眼睛,运
气检查了一遍,才再次睁开眼来,欣然道:“为义真的好了,没想到竟有这般容
易,你快去给你娘,以及二位姨娘先化解了,再来给大家运气。”

  谷飞云不敢怠慢,立即悄悄走近娘身边,悄声说:“娘,孩儿练的紫气,可
以化解阴极针,孩儿这就给你老人家运气,马上就好了。”说话之际,手掌已按
到娘的后心,紫气从「灵台穴」逼入,瞬息之间,就把阴极针化去,收回右手。

  金母颔首笑道:“老身方才忘了你擅紫气神功,如此正好,快去给你二位师
姨运气,解去阴极针才是。”金母门下,只有席素仪、丁令仪、闻玉音三人中了
「阴极针」,其余的人,都未遭暗算,荆月姑、全依云等几位姑娘扮作了席素仪
的门人,乃是第三代弟子,自然全没事了。

  谷飞云躬身应「是」,说道:“回圣母,再下就是奉家父之命,来给家母和
二位师姨化解阴极针的。”当下就给丁令仪、闻玉音二人运气化针,自然很快就
好了。

  丁令仪、闻玉音二人同声含笑道:“谷少侠,真谢谢你了。”

  席素仪道:“三妹、四妹,和小孩还客气什么?”谷飞云又把丁易说的话,
和娘说了一遍。

  金母没待席素仪开口,就接着道:“丁易说的也极有可能,你快去告诉少林、
武当两位掌门人,还有东海龙王等人,通天教不择手段,咱们就将计就计,给他
一个措手不及,但此事不可让对方看出形迹,你快去吧。”谷飞云应声「是」,
就匆匆走到至善大师身边,把金母刚才说的话,悄悄和老和尚说了。

  至善大师听说小师弟练的「紫气神功」可以化解阴极针,自是喜出望外,连
声念着佛号。就要谷飞云给中了「阴极针」的人,运气化解,但为了不让通天教
的人看到,就要大家围在一起,像是商量什么大事一般,由谷飞云替大家逐一运
气,掌贯「灵台」。

  先前至善大师还怕小师弟要替这许多人运气化解「阴极针」,功力不足,后
来看他只在每个人「灵台穴」上用手掌一按即收,并不十分费事,也就放下心来。
不过片刻工夫,各大门派被「阴极针」所伤的人,都已化去。至善大师舒了口气,
双手合十,说道:“辛苦小师弟了。”

  谷飞云忙道:“方丈言重,小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东海龙王喟然叹道:“老夫一直认为对武功一道,勤修苦练了几十寒暑,纵
有高人,可能胜过老夫,也不会有太大的差距,但以谷老弟轻轻年纪,所学就胜
过我甚多,乃知从前当真太狂傲,太坐井观天了。”

  平半山笑道:“你能够说这些话,已经是从井栏杆里跳出来了。”

  刘寄禅道:“你们两个还在尽说废话,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东海龙王望望
天色,口中低「啊」了一声。

  刘奇禅道:“你是总指挥,该如何调兵遗将了。”

  东海龙王连连点头笑道:“看你倒像狗头军师,好,本师立即升帐。”

  各大门派的几个掌门人方才为了化解「阴极针」,原本就聚在一起,东海龙
王就把自己心里的构想,悄悄和众人说了。然后又由大家交换意见。这件事在极
度隐秘的情形下进行。然后又各自散开。因为现在午牌已偏,午时一阴生,阴气
逐渐滋生,身中「阴极针」的人,也应该逐渐感到背脊骨发冷,而逐渐延及全身。

  凡是内功有相当火候的人,谁都会运功驱寒,把这股寒气逼出体外。因为每
个中了「阴极针」的人,或立或坐,都已盖上眼皮,行功运气。各大门派中暗算
的人,都是一些领袖人物,他们在运气之时,自然要有人护法,于是每个人的身
后,都集结了带来的门人弟子,手按兵刃,严神戒备。

  没有中暗算的人,只有金母依然端坐在太师椅上。其余诸人,也和中了暗算
的人一样,各有弟子护法。看不出谁中暗算,谁没中暗算。这一来,粗看起来,
每一个门派,都自成一堆,可以一目了然,这是因为万一对方发动攻势,可相互
支援。

  其中当然也经过总指挥东海龙王敖九洲的通盘筹割,所部署的,一旦发生乱
斗,可以发动攻势,每个门派的弟子有人领导,就不致散乱。

  广场上首,摆列了四十席酒菜,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入席。各大门派占踞的
广场西、南两处,却分列出一族族的人群,各自成堆,每一堆人群中,都有一两
个或两三个席地趺坐,正在调息。因此偌大一片广场上,静寂得不闻一点声音。

  现在已接近午末之交,进入淮渎庙用餐的通天教一干人,也已陆续走出。走
在最前面的是束无忌,他依然一身蓝衫,手摇折扇,脸上挂着冷傲的笑容,看去
甚是潇洒。他身后也是两个蓝衫佩剑的英俊少年,则是通天教门下八弟子云芸娘
和十弟子姬红棉两位姑娘。

  通天教主座下十大弟子,如今只剩下三个,这对通天教而言,是一极大讽刺。
束无忌一直走到西南方对面,朝各大门派拱拱手,含笑朗声说道:“各大门派掌
门人,诸位道长,大会给诸位准备了酒饭,诸位怎么不肯赏脸?莫非嫌在下招待
不周……”

  东海龙王洪声道:“贵教盛意,咱们心领。”

  束无忌依然含笑道:“诸位纵然和敝教为敌,但敝教已和诸位约定,以胜负
来解决双方争端,敝教还不至于在酒菜中下毒,诸位奈何不肯见信?”他说得很
冠冕堂皇。

  “哈哈。”东海龙王大笑一声道:“束无忌,你说得倒真动听,通天教使用
迷失散于前,咱们不用再提了,但双方既已订下十四场分胜负,就应该各凭武功,
在天下武林同道面前。一决高下,没料到通天教蛇蝎居心,居然在双方动手之际,
乘大家不备,偷使「阴极针」,暗算各大门派的人,你们不觉得卑鄙无耻吗?”

  束无忌脸露讶容,说道:“敖大侠这是什么话?敝教几时暗算诸位了?”

  东海龙王怒哼一声道:“你装得真像,偷袭阴极针的,难道会不是你们?”

  束无忌目光如电,迅快的掠过各大门派由门人弟子围成的一簇簇人群,自然
也看到席地趺坐的众人,看到各大门派已经无再战之能,他脸上不禁飞过一丝冷
峻的笑意,忽地沉下脸来,嘿然道:“敖大侠一口咬定是敝教施放阴极针,暗算
诸位,须知今日乃是天下武林大会,当着天下武林同道,说话要有证据,试问敖
大侠有何证据,证明是敝教施放的阴极针?”一面回过身去,折扇一摆,说道:
“既然各大门派不领咱们的情,你们就把酒席撤去了。”他话声出口,立即有数
十名青衣汉子,纷纷走上,迅快的撤去筵席。

  排教冉勿赞趺坐地上的人,霍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大声喝道:“束无忌,
你不用再假惺惺了,既敢乘人不备,施放阴极针,居然没有胆量承认,冉某就算
中了针,也要和你们放手一拼。”

  他这一喝,似是激起了众怒,只见姬存仁大声道:“不错,咱们和通天教拼
了。”

  刘寄禅道:“拼就拼,咱们还怕区区通天教不成?”

  两人随着喝声,站了起来,接着和至清大师、至成大师等人也相继站起;但
他们总是中了「阴极针」的人,虽然挺身而起,依然止不住打着冷噤。这一情形
看在束无忌眼里,心中暗暗冷笑,中了「阴极针」的人,只要过了午刻,阴气逐
渐转盛,寒冷之感,也会随着加深,任你武功多高,不出六个时辰,就会全身僵
冻。目前纵然还能支持,又能支持多久?

  “哈哈。”束无忌仰首发出一声朗笑,说道:“束某说过没施放阴极针,就
是没施放阴极针,诸位不是一派掌门,就是一门耆宿,如此叫嚣,不怕有失身份
吗?”一面目光一抬,朝东海龙王说道:“敖大侠,方才咱们议定以十四场分胜
负的协议,不知是否仍然算数,诸位道长如此叫嚣,是否有群殴之意?”东海龙
王还未来得及答话。

  齐漱云抢先喝道:“你们没使阴极针,那是什么人使的?”

  “除了本真人门下,天壤间更有何人能使阴极针的?”这话清朗得如凤鸣,
宛从天际飞来。

  也就在此时,突听广场四周,有人恭声说道:“弟子叩见师尊。”

  “你们起来。”话声越来越近,说到最后一个字,好像已在南首入场处了,
大家急忙举目望去,只见一辆紫檀辇车,由四名长发披肩的少女左右护着行来。
这四名少女,眉目如画,身材苗条,身穿鹅黄衣裙,腰束鹅黄丝带,步履轻盈,
一路行来,丝带随风飘扬,看去不快,实则相当神速。

  辇车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鹅黄色道袍的老道人,胸前绣黑色「乾」卦。一头亮
银般白发,绾一支白玉簪,生得长眉修目,脸色红润,颏下五绺银须,一直垂到
胸前。这老道当真称得上童颜鹤发,道貌岸然,看去少说也有八九十岁了,但在
场的各大门派中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得出他的来历来。辇车还没到广场入口处,
左首路边,不知何时已鹄立着四个身穿青色道装的青车,躬身而立,状极恭敬。

  大家方才曾听他说过:“除了本真人门下,天壤间更有何人能使阴极针的?”
由此看来,这站立道左的四个青衣道人,就是他的门人了。各大门派中人中的阴
极针,也就是这四个青衣道人施放的了,他们看去竟然如此年轻,最多也不过三
十来岁。

  这时束无忌也赶紧把折扇往袖中一笼,飞快的迎了出去,直驱辇前,躬下身
去,恭敬的道:“通天教门下晚辈束无忌叩见真人。”

  辇上黄袍老道只抬了下手,呵呵笑道:“小友不用多礼,本真人来迟了半天,
大会已经开始了吧。”束无忌应了声「是」,直起身,似是以「传音入密」向他
报告大会情形,黄袍老道连连颔首。

  束无忌又躬着身,说了声:“请。”四名黄衣少女护着辇车缓缓朝广场中驶
入,束无忌和四名青袍道人紧随车后走入。坐在上首的大会总护法玉杖彭祖和副
总护法金鸾圣母一起站了起来。

  王杖彭祖拱着手呵呵笑道:“乾道友已有多年不见,愈见仙风道骨,和三十
年前并无稍异,今日盛会,能有道友莅临,更是增光不少。”

  “哈哈。”黄袍老道在牵上稽首答礼,朗笑道:“恽道友还不是和三十年前
一样?可笑咱们依然未能脱出尘俗。”

  再说各大门派掌门人对这位黄袍老道人,谁也说不出他的来历,此时听玉杖
彭祖称他「乾道友」和「三十年前」这两句话,武当青云子心头猛然一震,登时
想起三十年前,先师紫阳真人曾被天道教主乾天辰「九阴掌」所伤,幸遇昆仑岳
大先生经过,以一记「紫灵掌」把他惊走,此人莫非就是昔年天道教主乾天辰。

  目前对方除了通天教主,还有一个玉杖彭祖,已方已经无人能敌,如今又来
了这样一个大魔头,更没有人可以抗衡了,自己等人纵然已经化去「阴极针」,
但这一场正邪之战,看来已非落个全军尽墨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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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独斗老魔

  正感心头沉重之际,只听平半山悄声道:“青云道兄,这个老道,道兄可知
道他是谁吗?”

  青云子还没开口,东海龙王已经接口道:“兄弟倒想到了一个人。”

  平半山道:“你说说看?”

  东海龙王悄声道:“他门下弟子,施展阴极针,就能令咱们这许多人一无所
觉,再听玉杖彭祖称他乾道友,除了昔年的天道教主乾天辰,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了。”

  “英雄所见略同。”平半山点着头道:“东海龙王果然见多识广,贫道还以
为只有我一个人想起来了呢。”

  东海龙王苦笑道:“对方一个玉杖彭祖,和一个通天教主,已经够令人头痛
的了,如今又来了一个天道教主,咱们这点人手,就算全加起来,也很难招架得
住,兄弟这总指挥真不知道如何指挥才好。”

  刘寄禅道:“来的已经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今日之事,咱们招架不住
也要招架,古人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拼一个,拼不过他,就两个
拼他一个,也差不多了。“

  东海龙王心想:“事已至此,那也只好如此了。”

  这时束无忌已把黄袍道人请到上首,一面恭敬的道:“真人和总护法原来是
旧识,那就不用晚辈引见了。”面朝金鸾圣母抬手道:“这位是大会的副总护法
金鸾圣母。”接着又朝金鸾圣母道:“这位真人,乃是家师的好友。”他没有说
出黄袍老道人的来历,是不愿当着这许多人说出来了。

  黄袍老道人辇车一停,目光环顾,问道:“站在对面的那些人,就是和你们
作对的人吗?”

  束无忌连忙应了声「是」,说道:“他们之中,有少林、武当、衡山、终南、
华山等派,还有龙门帮的人……”

  “哈哈。”黄袍老道大笑一声道:“又是那些自称为名门正派的人和你师父
作对,这些人好像除了他们,就没有一个人是对的。”

  金鸾圣母眼看束无忌介绍自己的时候,他却游目四颐,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
心头不觉大怒,口中也沉哼了一声,同样不加理睬,心想:“本来大家约好了由
自己监视玉杖彭祖的,如今这老杂毛竟然如此自大,待会我就先斗斗你,看你有
什么了不起?”

  东海龙王目注黄袍老道洪声道:“方才这位道长承认阴极针是你门下施放的,
各大门派与你无怨无仇,道长唆使门人,乘人不备,暗施袭击,道长不觉得有失
身份吗?”

  黄袍老道人一双修长而细的眼睛中,射出两道金芒,看了东海龙王一眼,接
着呵呵笑道:“本真人门下,是应武林大会之邀,助拳而来,他们施展阴极针,
大概是因你们和通天教起了冲突而发,既是敌人,要把你们一网打尽,也不算是
错了,何况一个练武之人,在对敌之时,自应目观四方,耳听八方,有人暗施袭
击,依然疏于防范。就是学艺不精,与人何尤?”

  石大山怒声喝道:“好个老道,看你道貌岸然,竟然如此强词夺理。”

  黄袍老道问道:“你是何人?”

  石大山大声道:“泰山石大山,你是不是有意赐教,石某自可奉陪。”

  “哈哈。”黄袍老道忽然大笑一声道:“你是泰山派的人?当年石尧夫在本
真人手下,还走不出十招,你自问能在本真人手下走得出几招?”

  三十年前,泰山派掌门人石尧夫正是石大山的父亲,这话自然听得石大山勃
然大怒,洪喝一声道:“老道士,你下来试试就知道了。”

  黄袍老道人安坐辇上,面含微笑,说道:“泰山派有多少斤两,本真人不试
也知道,好,本真人就让你试试,你只管用最厉害的拳功击来。看看能否伤得了
本真人?”

  这话也太小觑了石大山,他身为一派掌门,岂肯在天下英雄面前,被人家看
得一文不值?闻言洪笑一声道:“好,这话是你说的,石某纵然不才,倒不信会
如此无用。”东海龙王本待阻止,但两人话已说僵,自己就不好劝阻,而且也正
好看看对方武功路数,因此就不再作声。

  石大山话声出口,早已紧握右拳,运起全身功力,沉喝道:“你小心了。”
右臂一振,铁锤似的拳头凌空直捣而出。

  这一记使的正是泰山派最厉害的「一拳石」,拳头出手,发出一团强猛罡风,
呼然有声,恍若迅雷,朝黄袍老道当胸直撞过去。以这一记的势道而言,纵然是
岩石,也会被击成纷碎,除非那四个护辇少女迅疾推辇趋避,但四个护辇少女根
本没有推动辇车,只是睁大四双黑白分明的眼波,瞧着石大山而已。

  辇车既然没有推动,黄袍老道自然依旧安详的坐在辇上,连他脸上的微笑都
没有收起来。双方的人所有眼光自然也一齐集中到黄袍老道人的身上,看他有什
么举动?要知拳风出手,这是何等迅速之事?何况双方相距,还不到一丈来远,
但看一团呼然生风的无形拳风,初时还是势道奇猛,一直撞到黄袍老道胸前,忽
然变得偃旗歇鼓,无声无息,好像一下撞进黄袍老道的怀里,连黄袍老道垂胸银
须都没有拂动一根,就毫无动静了。

  石大山也一无感觉,好像自己这一记拳风,击在一个无底深洞之中,宛如泥
牛入海,从此杳无踪迹,这下,真叫他睁大双目,惊讶得不知所云。只有少林寺
戒律院主持至清大师心中暗暗忖道:“莫非此人练的是「收引玄功」不成?果真
如此,那就没有一个人是他敌手了。”

  黄袍老道人过了半晌,才徐徐说道:“如何?你试过了?”

  石大山满脸通红,怒声道:“石某偏不信邪。”喝声出口,人已一下冲了上
去,右拳在先,左拳在后,迅若雷霆,相继击出。这一下因是近身搏击,自然更
具威力!泰山派三十六记「石拳」,名闻天下,纯走刚猛路子,各门各派拳击中,
罕有其匹,这一记如被击实,山石也会被击成粉碎,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

  那知他双拳先后击到黄袍老道人的胸口,依然和方才凌空遥击的一拳感觉到
的并无多大差别,方才那一拳,一团拳风,好像击在一个无底深洞之中,去得无
声无息,不知所终,这回双拳一先一后明明击在黄袍老道人胸口之上,竟然也会
毫无半点声音,生似击在一个深坑之中,遥远到无垠无底。

  石大山终究是几十岁的人了,方才一时冲动,挥拳击出,这一发觉不对,要
待收拳后跃,但觉双拳陷入黄袍老道胸口,几已超过脉门,四周空荡荡的似无一
物,既未被黏住,也不觉丝毫吸力,但自己双拳就陷在里面,再也拔不出来,就
是用上全身功力,也一无所用,不,根本用不上一点力量。

  黄袍老道人双目如线,射出一线金芒,徐徐说道:“本真人看在石尧夫的份
上,不想伤人,你去吧。”话声甫落,石大山陡觉手腕一松,一个人被一股巨大
的无形潜力平堆出去一丈多远,才落到地上,依然好好的站着,急忙闭目运气,
检查全身,果然丝毫无损。

  东海龙王急忙问道:“石掌门人怎么了?”

  石大山缓缓吁了口气,才道:“兄弟没事,只是这人实在太厉害了,兄弟的
拳击,到了他手里,就像和小孩玩耍一样,兄弟两拳明明击中他胸口,就像击在
一个无底的深坑一样,不着边际,也无处用力,简直连自己都弄不懂这是怎么一
回事。就被他内力推震出来了。”

  东海龙王点点头道:“兄弟都看到了,石掌门人先退下去休息一阵再说。”
石大山抱抱拳,依言退了下去。

  其余的人,都装作中了「阴极针」,趺坐在地,调息行功,还是忍耐不住身
上的阴寒之气,有些人已经忍不住全身颤抖,有些人还在自恃功力,强行抑止,
不让人看出他已经在发作。因此,各大门派虽有门人弟子列阵护法,围成一圈圈
的人墙,但如何瞒碍过黄袍老道和束无忌等人的眼睛?

  东海龙王走前几步,拱拱手道:“道长……”

  黄袍老道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问道:“你就是东海龙王敖九洲?”这话问
得很不客气。

  东海龙王道:“正是敖某。”

  黄袍老道人道:“你有什么要说?”

  东海龙王道:“在道长未来之前,各大门派和束总提调约定,双方以十四场
决定胜负,负方由胜方处置,而且方才已经交手过三场,各有一胜,一负,一和,
午后自当继续下去,但从道长门下暗施阴极针,目下各大门派准备出场的人,悉
中暗算,无法出场,本来这十四场决战,各凭所学,是绝对公平之事,道长乃是
有道之士,自应超然公正,遵守双方约定,饬令高徒替各位道友收回阴极针,俾
在公平竞争中一决胜负。”

  黄袍老道人目光一注,说道:“看来你并未中针,石大山也没有。”

  东海龙王笑道:“敖某不才,所学驳杂,也许侥幸并未中针,至于石掌门人、
东狱传人,大概不惧暗算也说不定。”

  黄袍老道人轻哼一声道:“本真人一向主张除敌务尽,尔等既然和通天教作
对,去之尚恐不尽,还会替尔等收回阴极针吗?”

  丁易听得大怒,大声道:“这老杂毛说的还是人话吗?”谷飞云就已料到他
这句话会触怒黄衣老道,急忙拉了他一下衣袖,但已经迟了。

  黄衣老道一双电光般的目光,已朝丁易望来,沉声道:“小娃儿,你说什么?”

  丁易笑道:“我说什么,你没有听见吗?”

  黄袍老道嘿然道:“本真人要你再说一遍。”

  丁易耸肩笑道:“好,丁某方才说的是:这老杂毛说的还是人话吗?你现在
听清楚了?”

  黄袍老道人阴恻恻问道:“谁是老杂毛?”

  丁易忽然笑道:“你认为这三个宇很好听,就送给你好了。”

  黄袍老道人脸色倏地一沉,喝道:“你敢在本真人面前,如此放肆?”

  丁易大笑一声道:“好个妖道,老而不死谓之贼……”

  只听站在辇后的四名道士同声喝道:“小子,你找死。”

  丁易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在和你们老杂毛师父说话,还轮不到你们四个
小杂毛插嘴。”

  站在四人中间左边一个躬身道:“师父,弟子去把他拿下了。”身形一晃,
简直快到令人无法看清他的身法,就业已抢到了丁易前面,喝道:“小子,你还
不束手就缚?”右手一探,随着欺来之势,一下朝丁易左肩「肩井穴」抓来。

  丁易看得暗暗好笑:“你和我讲身法,论擒拿,还差得远呢。”身躯轻轻一
闪,就避开了对方的一记擒拿手法,右手疾翻,反向对方左肩拂去。

  要知此人乃是黄袍老道人门下二弟子,看去年龄比丁易大不了四五岁,但一
身功力,却极为精纯,就在丁易朝他身后闪去之际,手背拂上他背后肩头之际,
人已很快转了过来,左手一抬,格开了丁易拂上的右腕,右掌直竖,笔直朝丁易
心口推来。

  丁易岂肯示弱,左掌一立,朝前推去,这一记,双方出手何等快迅,但听「
啪」的一声,双掌击实,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丁易发现对方掌心,凝聚的
一股阴寒之气,自己左手几乎冷得发痛,身向后退之时,突觉「膻中穴」上,像
是被蚊子叮了一下,接着「建里穴」上,又被叮了一下,但却别无感觉,心中不
禁一动,暗道:“这两下准是小杂毛偷放阴极针了,差幸自己不怕阴极针。”心
念转动,故意打了个冷噤,口中也随着低「啊」了一声。

  这一情形,青袍道人自然看到了,口中大喝一声,人已闪电般欺上,双掌连
挥,立时有八支手掌,左右上下,朝丁易八处要害拍来。丁易已经试出对方内力,
并不比自己强,使出来的招式,除了快,也并不如何,对方所凭恃的大概就是练
成「阴极针」,但自己好像并不怕「阴极针」,对方自然就黔驴技穷了。想到这
里,心头不禁暗暗冷笑:“好,小杂毛,老子就和你玩玩。”身形闪动,同时也
同样双腕连挥,双手握拳,随着身形移动一记又一记的连环击出。

  青袍道人身法奇快,一个人在闪动之际,几乎只有一条淡淡的青影,丁易身
法没有他快,但他是奇胲门的传人,奇胲门精擅奇门遁甲,他施展的身法,就是
从奇门遁甲变化而来,因此纵然身法没有对方快速,但往往一步横跨,或者是一
步退缩,就会巧妙的落到对方背后,使人有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感觉。

  本来青袍道人在对方中了两记「阴极针」之后,以为不出十招,丁易就会愈
战愈冷,无法支撑得下去了,那知对方只在中针之后,打了一个哆嗦,以后再也
没见丝毫动静,尤其对方身法,愈来愈见奇诡,自己身法明明比对方快得多,但
稍不留神,就被他溜到自己背后去,这样要打到几时去?

  就在此时,突听丁易的声音在耳边嘻的笑道:“喂,小道士,你刚才打了我
两记阴极针,对不?幸亏在下练成太阳神功。一下就把它炼化了,但来而不往,
非礼也,所以在下也要用阳极针打你两处穴道,那就是灵台和心俞,你现在注意
了。”

  话声入耳。他人果然一闪不见,又溜到身后去了。青袍道人心头一惊,急忙
一个轻旋,转过身去。突觉「膻中」、「建里」两穴微微一麻,同时耳中也听到
一阵「嗤」「嗤」细响,急忙低头看去,原来胸前两处穴道上,果然中了两支针,
还有一点针尾露在外面,但这点针尾上,正在冒着火花,嗤嗤细响,就是火花发
出来的声音。火花不仅嗤嗤作声,而且针孔四周的布袍经火花一溅,已经冒烟燃
烧起来。

  青袍道人见状大吃一惊,急忙举手拍火,这一拍,正好把留在穴外的一点针
尾拍了进去,口中大叫一声,往后倒去。这也正是丁易促狭之处,故意留了一点
针尾,让你自己拍进去。因为任何人一看到身上起火,都会举手去拍,这是脑中
反应最快的下意识动作,这时就会忘记穴道上的针。

  丁易拍拍手,耸肩笑道:“活该。”这时那青袍道人已由两名黄衣少女扶着
退下。

  黄袍老道安坐在辇车上,目注丁易哼道:“小娃儿,你是魔教门下?”只有
魔教门下才会玩弄一些障眼法之类魔法,丁易打出两支针没人看到,但青袍道人
胸前火花四溅,大家都看到了,因此大家心中也都认为丁易使的是魔火一类的小
玩意。

  丁易耸耸肩,笑道:“谁说我是魔教门下?我使的只是两支梅花针而已,这
小杂毛用阴极针偷袭我膻中、建里两处穴道,我回敬他两支梅花针也是应该的了,
何况我使针极有分寸,针尾依然留在穴外,大家都看见了,是他自己用手拍进去
的。再说,我不使天雷针,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是两支天雷针的话,此刻早已
把他连胸带肚都一起炸破了。”

  梅花针,是一般玄门弟子常用的暗器,只不过丁易在针眼里装了些火药,可
以爆出火花,如此而已。黄袍老道抬手朝青袍道人胸口招了招,就有两支细针,
飞入他手掌,不用看就知果然是两支普通梅花针,青袍道人只是被两支梅花针制
住穴道,针一起出,受制的穴道自然也解了。黄袍老道看了丁易一眼,问道:
“你说不惧阴极针?”

  丁易耸耸肩笑道:“差不多。”

  黄袍老道问道:“你是何入门下?”

  丁易道:“家师没有道号。”

  黄袍老道沉哼一声,回声道:“天光,你去试他几招。”

  站在他身后中间左首一个青袍道人躬身道:“弟子敬遵法旨。”举步走出。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是四个青袍道人中,年纪较大的一个,自然是黄袍道人门下
首徒了。

  谷飞云叫道:“丁兄,你下来。”

  丁易耸耸肩道:“你没看到有人还要试试我几招吗?”

  谷飞云道:“你已经和他门下徒弟交过手了,现在自该由我上场了,幸亏他
只有四个徒弟,如果有四十个徒弟,一个个的来,不把你累死才怪。”

  丁易道:“你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好吧,你来就你来吧。”果然退了下去。

  两人这一搭一唱。好像只是普通交谈,实则是说黄袍老道指使门人使车轮战,
这话真把自视甚高的黄袍老道气得沉笑一声道:“小娃儿,你也不惧阴极针吗?”

  谷飞云正好举步走出,朗笑道:“各大门派门下,不惧阴极针的人多得是,
又岂止我们两个,不信你放眼瞧瞧,大家谁中阴极针?”

  黄袍老道四个门下,方才只是向各大门派掌门人和长老辈的人施放「阴极针」,
各大门派的门人弟子,都没遭暗算。谷飞云这话,自然是随口说说的罢了。因为
这样说,也有一个好处,好让黄袍老道只把他当作是某一门派中的一个门人而已,
不会特别注意到他。

  黄袍老道口中轻哼了一声,他真有些后悔,对付这样一个娃儿,竟要自己门
下首徒出场,以天光的能耐,足可对付任何门派的掌门人而有余了。谷飞云走到
天光道人面前,含笑道:“道友要如何赐教?”

  天光道人已经得到乃师指示,要试试谷飞云是否真的不惧阴极针?这就打了
个稽首道:“施主不是说不惧阴极针吗?不知施主可否让贫道试试?”

  谷飞云负手卓立,微笑道:“在下既然说出来了,道友只管出手好了。”

  他这份悠然毫无准备的神态,看得天光道人心中暗暗奇怪,阴极针无人能挡,
除非你练的纯阳功夫已有九成以上火侯。心念转动,右手已经缓缓举起,一面说
道:“施主小心,贫道要出手了。”

  谷飞云颔首道:“道友只管请。”天光道人倒也不敢小觑了他,功凝中指,
徐徐点出一指,他取的是谷飞云双乳之间的「膻中穴」,但在中指笔直点出的同
时,半屈的食指和无名指也随着弹出两缕指风,袭向谷飞云右胁「归阴」、「游
魂」两处穴道。

  「阴极针」,其实只是一缕极阴极寒之气。要练「阴极针」,必须先练「阴
极真气」,再练气成丝,使真气凝结如针,所以发时无声无形,打中人身,从人
体毛孔钻入,被打中的人,并无多大感觉,最多也不过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谷飞云练成「紫气神功」,就是不运起神功,周身也有紫气护体,「紫气神
功」是玄门最上乘的功夫,也是所有旁门阴功的克星。因此尽管天光道人凝足功
力,点出的一指——「阴极针」,就在接近谷飞云胸口,就已迅快的化去。

  天光道人并不知道「阴极针」已被「紫气」化去,只当已经打中穴道,钻入
谷飞云体内去了。因为如果对方练成护身真气一类功夫,「阴极针」也伤不了他,
那是身外有一层真气,「阴极针」受到真气阻挡,刺不进去,天光道人自会发觉。

  如今是「阴极针」遇上紫气,很快的化去,并无丝毫阻挡,和刺入对方穴道
一样,天光道人自然不知道了,他一指出手,就目光一抬,说道:“贫道已经出
手了,施主且运气试试?”

  谷飞云微笑道:“在下不用运气检查。”话声甫出,突觉右首胁下「斩命穴」
上如中巨杵,奇寒彻骨,口中不觉轻「啊」一声,一个人身不由已的往后急退了
三步,才站住脚。这一记同样是「阴极针」,却比天光道人使出来的强得太多了。

  这下看得谷清辉、丁易两人大吃一惊,同时闪身抢出。谷清辉急急问道:
“飞云,你怎么了?”

  丁易也道:“谷兄,你没事吧?”

  谷飞云吁了口气道:“我没事。”

  天光道人还以为自己一明二暗三记「阴极针」奏功,嘴角噙着冷笑,说道:
“如何……”

  只听坐在辇车上的黄袍老道沉喝道:“你回来。”天光道人应了声「是」,
立即退下。

  黄袍老道目中金芒迸射,朝谷飞云沉声问道:“小娃儿,你是何人门下?”
从他这句话的口气,可知方才那一记「阴极针」,准是他发的了。

  束无忌连忙垂手恭声道:“回真人,他叫谷飞云,据说是昆仑门下。”

  谷清辉一直注意看束无忌,心中暗暗生疑,束无忌明明是通天教主乔装的。
即使黄袍老道就是昔年的天道教主乾天辰,和通天教主也差不多是同辈罢了,何
以束无忌会对他如此恭敬?而且这种恭敬神气,出于内心,并无丝毫作假,莫非
他们进去用膳之时,又换过来了?那么束传令呢?想到这里,回目朝对面看去,
束传令依然是束传令,好好的站在那里。心头更是疑惑,不知这束传令又是什么
人改扮的?

  黄袍老道听了束无忌的话,蓦地发出一声清朗如鹤的长笑,点头道:“好,
好,姓谷的娃儿,你是岳维峻的徒弟?”

  谷飞云欠身道:“道长说的正是家师。”

  黄袍老道又道:“无怪练成了紫气,哈哈,好极。”这两句话,显然口气不
善,但谷飞云只是望着他不好答话,耳中突听爹以「传音入密」说道:“飞云,
小心,这老道士好像不怀好意。”

  黄袍老道突然目光转厉,盯注着谷飞云,沉声道:“本真人二十年来,一直
在找岳维峻,你说,他躲在哪里?”

  谷飞云微哂道:“家师身为昆仑掌门,一向堂堂正正做人,俯仰无愧于天地,
何用躲到哪里去?”

  黄袍老道哼道:“那么他人在那里?”

  谷飞云道:“在下只知道家师伉俪情深,久绝尘嚣,隐居在一处深山之中。”

  黄袍老道道:“他隐居在那一座深山之中,总有地名吧?”

  “没有。”谷飞云道:“但在昆仑中,山深不知处。”

  “哈哈,小娃儿,你说的真有意思。”黄袍老道大笑一声,问道:“岳维峻
只有你一个传人吗?”

  他忽然问出这句话来,使得谷飞云为之一怔,大是不明其意,但还是欠欠身
道:“是的。”

  “这就对了。”黄袍老道似是极为高兴,呵呵笑道:“小娃儿,如此说来,
本真人只要把你拿下,岳维峻就非赶来不可了。”他说了半天,原来想把谷飞云
拿下留作人质,用以胁逼岳维峻出面,所以说得如此高兴。

  谷飞云道:“道长要把在下拿下?”

  黄袍老道微笑道:“不错,你是岳维峻唯一的传人,本真人只要把你拿下了,
你师父自然要赶来了。”

  谷飞云心中一动,暗道:“自己何不也探探他的口气?”突听耳边响起一缕
极细的声音说道:“小施主记着,待会如果他要和你动手,你只管答应下来好了。”
这「传音入密」说话的正是醉道长。

  谷飞云故意问道:“道长和家师有仇?”

  “非也。”黄袍老道道:“只是有一场过节,三十年来尚未了断,必须作个
了断。”

  谷飞云道:“道长道号,可得闻乎?”

  黄袍老道道:“本真人乾天子是也。”

  谷飞云道:“道长和家师又有什么过节呢?”

  “好,本真人当着天下武林同道,把三十年前一段秘辛,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也好。”乾天子(黄袍老道)接着道:“本真人和武当紫阳子原是多年好友,三
十年前的某一天,咱们在九华绝顶相遇,本真人告诉他,曾在阴山一处山谷石窟
中得到一部「太阴真经」,所载都是道家练气功夫,极为玄奥,创立了个门派,
庶可使此一绝学不至失传。

  不料紫阳子连说不可,并斥「太阴经」所载尽是旁门左道,一旦创教立派,
将贻害无穷。当时本真人就指他宥于门户之见,张三丰可以创立武当派,我乾天
辰就不能创立天道教?不信就不妨试试,是张三丰遗留下来太极掌厉害?还是「
太阴经」上的九阴掌厉害?

  咱们多年道友,就因此闹翻,他使出太极掌,本真人也使出太阴掌来,就在
双掌要接未接之时,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你师父岳维峻。他问明白
二人争执经过之后,竟然帮着紫阳子说话,劝本真人不宜以旁门武学立教。本真
人问他太阴经如何会是旁门之学,难道只有你们学的就不是旁门之学?

  岳维峻大笑一声,伸出右掌,说道:「你能胜得岳某的紫灵掌,天下武林就
没有人反对你的天道教了。」当日本真人自思确非他紫灵掌对手,曾说:「十年
之后,再来了断这场过节。」那知十年之后,本真人一直找不到岳维峻下落,至
今一晃三十年了,才遇上你这娃儿……“

  谷飞云点头道:“道长目的只要胜了家师的紫灵掌,就可以成立天道教了。”

  “小友说错了。”乾天子道:“本真人要成立天道教,早就成立了,何在乎
你师父的反对;但因有三十年前这场过节,本真人自然要了断这场过节了。”

  谷飞云道:“家师久已不问尘事,道长找到在下也是一样。”

  乾天子道:“本真人并无难为你之意,只要小友随本真人回去,等你师父来
了,立即可以释放。”

  谷飞云道:“在下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乾天子道:“那么小友说的是什么意思?”

  谷飞云因有醉道人的嘱咐,心中已有主张,含笑道:“家师久已不问尘事,
和道长这场过节,自然是由他老人家的弟子代劳了,所以道长可以找在下出手,
如果道长胜了,天下也就没有人反对你的天道教了。”

  乾天子眼看这年轻人果然气宇清朗,双眉之间,隐现紫气,一身功力,显有
极高造诣,心中也暗暗点头,昆仑派累世只收一个徒弟,选徒条件极高,是以每
一代的昆仑传人,都相当杰出,看来下一代,有这样一个传人,昆仑派又将领袖
武林了。一面目视谷飞云,含笑道:“小友口气不小,只不知小友真能代表尊师
吗?”

  谷飞云道:“在下是昆仑门下,自然可以代表家师了。”

  “那好。”乾天子坐在辇车上,看他还是一脸稚气,不觉手拂银须,莞尔笑
道:“不知小友要如何和本真人动手?”

  谷飞云拱拱手道:“一切悉听道长吩咐。”

  乾天子这一阵工夫,不禁对昆仑岳维峻生出了嫉妒之心,自己门下「光、大、
昌、明」四个弟子,经自己二十几年苦心调教,自以为足可出类拔萃,但和这位
昆仑门人相较之下,不论容貌、气度、谈吐,都比人家差得太多了。

  他越看越觉得这年轻人可爱,尤其如此彬彬有礼,如果他是自己的门下,该
有多好?“一时看着谷飞云,呵呵一笑道:”本真人坐在辇车上,任由你出手,
攻我十招如何?“

  谷飞云摇摇头道:“这个不成,道长是为了断和家师的一场过节,由在下攻
你十招,胜负很难分得出来,不如由道长出手,在下接得下,就算在下胜了,接
不下,是在下败了,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好,好。”乾天子连连点头道:“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谷飞云呛的一声撤出一柄黑黝黝的剑来,抱剑当胸,欠欠身道:“道长请赐
招。”大家看他撤出来的长剑,黝黑如黝,毫不起眼,有不少人心中暗暗感到奇
怪。

  乾天子目光一注,呵呵笑道:“岳维峻把紫文剑也传给你了,好,小友小心
了。”他安坐在辇车之上,左手抬处,大袖一挥,朝谷飞云迎面拂出。

  双方观战的人但觉乾天子这衣袖一拂,似是没使上什么力道,动作也并不快,
看去毫无出奇之处,但大家都听到乾天子和谷飞云的谈话,以乾天子的身份,本
来要找岳维峻了断三十年前过节的,如今由谷飞云代师了断,双方言明以十招为
限,谷飞云只要接下他十招,就算胜了,乾天子一心要创立的天道教,也就永无
创立之日了。

  试想这赌注对乾天子有多重要?这衣袖一拂,就是十招之一,他怎会轻易出
手?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懂,但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
去感觉得到。谷飞云就在他衣袖拂起之时,就已感到有一道无形潜力,像一片乌
云当头盖来,不仅重逾千斤,尤其是一股阴寒之气,笼罩全身,宛如置身冷窖之
中,冷入骨髓,令人气为之窒。

  心头虽然十分震惊,此人只是衣袖轻轻扬拂了一下,就有如此威势,这后面
九招,不知自己接不接得下来?心念闪电般转动之际,剑交左手,右掌一立,朝
前推去。他在第一招上,不想使出自己的压箱子本领来,是以这一掌使的乃是少
林绝艺佛门「金刚掌」。

  「金刚掌」顾名思义就是极为霸道的掌功。他要使出「金刚掌」的主旨,就
是想以自己的掌力去破对方的一记袖功。那知掌力堪堪推出,但觉对方袖风立生
弹力,把自己掌力悉数反震了回来。就在谷飞云推出「金刚掌」的同时,耳边也
响起醉道人「传音入密」的声音急急说道:“小施主怎好用纯走刚猛路子的「金
刚掌」去对付纯阴柔的「玄云飞袖」?先就吃了柔能克刚的亏,现在快使迷踪身
法,向左闪出,方保无事。”

  谷飞云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急忙施展「紫府迷踪」身法,连闪了两闪,才
算纵阴霾笼罩的寒冷气团中闪了出去。只听醉道人的声音又道:“小施主和这个
老晓头动手,心中必先要祛除一个怯字,你方才就因怯字作崇,才落了下乘,要
知道这一战,小施主代表的乃是令师,必须先有必胜信心,沉着应战,心中无敌,
才能接得下他十招,最重要的还是先求自保……”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乾天子坐在辇车上,看到谷飞云闪出去的身形,既是佛
门武学,又像玄门身法,尤其方才那一掌,明明是少林寺的「金刚掌」,心下大
奇,暗想:“此子既是昆仑派传人,怎会使出少林功夫来?一面含笑道:”小友
是昆仑传人,怎么使出少林金刚掌来了?“

  谷飞云俊脸一红,说道:“在下要接道长十招,只好把学过的功夫,全使出
来了。”

  乾天子莞尔道:“好,小友那就再接着了。”这回随着话声,右臂微抬,一
支白皙的手掌,从大袖中缓缓伸出,五根修长的手指上,还留着寸许的指甲,舒
展了一下,轻轻扬起,朝前拍来。不,不能说拍,也不是推,而是似拿非拿,似
抓非抓,总之说不出它是属于那种手法,倒不如说它虚晃了一下,此较恰当。

  但就这么虚晃一招,谷飞云的感受可不同了,但觉对方这一记手势飘忽无定,
朝自己缓缓抓来,你说它缓,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其实手势瞬息变化,快速何
殊闪电,尤其双方原本相距是有一丈来远,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竟然一下就到了
面前。

  原来就在乾天子右手微抬之际,四名黄衣少女不待吩咐,已推动辇车,朝前
推了过来。在天上,雷部有个推车的女神,叫做阿香,大家公认她是「至捷之神」。
乾天子这四名黄衣少女,推动辇车,就是经过特殊训练,不但快捷,而且轻稳,
实在不输雷部的阿香,辇车从谷飞云面前相距一丈来远。朝前推进了一丈光景,
已经到了谷飞云面前,广场上千万支眼睛,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辇车是如何移动
的?

  谷飞云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方才听了醉道人「传音入密」的话,要接下对方
十招,务必先求自保,自然以施展「紫府迷踪」身法最安全了,最强的敌手,都
未必伤得了自己。一念及此,立即展开身法,身形一侧,向旁闪出。

  要知对方手势虽然只有一记,但却变化靡定,寻丈方圆都在他若隐若现的手
势笼罩之下,你纵然侧身闪出,前面还是有着似拿似拍的手影朝自己身上攫来,
无形潜力更是充满在前后左右之间,几乎妨碍到自己使展身法,这样一连换了三
式身法,才从对方手势下脱身而出。

  其实这一招只是乾天子抬了下手的时间而已,等谷飞云闪身出来,定睛瞧去,
辇车依然停在原处,和自己仍保持了丈许距离,好像方才自己换三式身法,才能
脱身而出,乃是多余之事,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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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一剑破敌

  但就在此时,谷飞云突觉一道奇大的压力,撞到身后,这一撞,力道奇猛,
几乎把自己护身「紫气」险险震散,也把他一个身子震得往前冲出去了三步,才
行站住,急忙一个轻旋,转过身去,背后站着自己父亲和丁易二人,那有人偷袭?
心中立时明白,自己施展「紫府迷踪」收得太快了,对方这一招虽已结束,余劲
未完,才撞上自己的。

  乾天子也看得暗暗点头,自己第一记「玄云飞袖」,只不过用了四五成力道,
第二记已增加到七成力道,此子居然只凭几式身法,就闪避开去了。瞧不出他小
小年纪,居然练成了护身真气,无怪敢和通天教作对了。心中想着,右手抬处,
手掌凌空拍来。

  这一记虽是十招中的第三招了,但真正出手,还是第一招。谷飞云接连避开
对方两招,心知以乾天子的功力,自然会一招比一招厉害,因此自己能不使剑,
就尽量不使剑,以备紧急时使用,左手却一直凝聚全力,也只是备而不用,他希
望以「紫府迷踪」身法,能够拖过前面五招,那么乾天子的后面五招,就算最强,
自己也可以不惧了。

  就在乾天子抬手之际,他那敢怠慢,身形一动,正待展开身法,瞥见一片重
叠掌影,从左右前后,四面八方,飘忽拍来,几乎截住了你所有通路,森寒的无
形压力,也同时从四处逼了拢来。

  心头暗暗一惊,左手立即以指代剑,使出「乾坤八剑」,护住全身,不去理
会对方掌影,迅速侧身跨出,右足堪堪跨出,左足还未跟出,就已变换步法,「
紫府迷踪」果然不愧玄门奇学,身形未动之前,看来通路已被封死;但等你闪到
之时,中间就好像给你预先留下了空隙一般,正好容你侧身闪过,对方掌势,只
是擦身而过,丝毫不曾沾到一点。

  甚至连逼到身外四周的沉重压力,在这一空隙之间,也好像是掌势与掌势衔
接不到之处,你顺着空隙闪去,如鱼逆水,一点压力也没有。话虽如此,但谷飞
云要在重重掌影之中,闪动趋避,依然是非常吃力之事。

  乾天子只有前面两招,出于试探,第三招已经是正式出手了,眼看谷飞云并
未施展长剑,只是左手以指代剑,使出来的是「乾坤八剑」,和一种神奇步法,
居然又躲闪开自己的第三招。心头自然又惊又怒,以他天道教主的身份,还胜不
了一个昆仑门下的弱冠少年。

  右掌未收,左掌抬处。又紧接着拍出,在他抬掌之际,四名黄衣少女已轻灵
无比的拥着辇车推了出去,左掌甫发,右掌又凌空拍出。推辇车的少女,不用他
吩咐,辇车会随着他掌势,忽左忽右的飞旋如风,森寒之气,也随着辇车的旋动。
愈见浓密。

  束无忌因乾天子正在和谷飞云动手,是以只是垂手站在一旁。谷清辉和丁易
二人,虽和东海龙王站在一起,但却一直监视着束无忌。就在此时,东海龙王耳
边突然听到金母「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敖大侠要大家小心,通天教杀手
藉着乾天子和谷飞云交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正在逐渐朝咱们逼近过来,可能
企图发动攻势,不可不防。”

  对付通天教一百二十名天龙武士,大家早就部署好了,只是藉着各大门派掌
门人身中「阴极针」,调集人手作为护法,使对方不易发现而已。这时东海龙王
听到金母「传音入密」的话声,急忙举目看去,果见两队天龙武士,一队由北向
西,一队由东向南,人数已经缓缓散开,朝自己这边逼近过来。

  除了这两队杀手之外,还有衣襟上挂着「迎宾」红绸的三十名青年和三十名
少女,现在已由姬红棉率领,也渐渐朝中间集中。当然还有附和通天教的一些武
林人物,也不下数十人之多。这一场混战,一旦爆发,就会不可收拾;但却已经
是无可避免的事了。

  东海龙王立即以「传音入密」告诉了少林方丈至善大师,再由至善大师传给
武当掌教青云子,这样一个接一个传了过去,要大家小心戒备。

  这不过是转眼间的事,但听束传令口中发出一声震天的大喝,项中豪率领的
第一队六十名天龙武士,和原由项中英率领的第二队六十名天龙武士,现在改由
孙发领队,响起一声整齐化一的锵然剑鸣,长剑出鞘,同时分作两路,朝各大门
派阵营中扑攻过来。

  就在这两队杀手发动攻势的同时,姬红棉也右臂一振,长剑在空中划了一个
圆圈,朝各大门派联结的阵营一指。胸挂「迎宾」红绸的三十名青衫青年,三十
名青衣少女跟着长剑出鞘,各自挺剑飞扑过来。

  一百二十名天龙武士和六十名「迎宾」,加起来共有一百八十名之多,这些
人都是久经训练的杀手,身手敏捷,个个膘悍无比。尤其是六十名「迎宾」,年
纪虽然不大,却是由通天教主亲手训练出来的,武功之高,和他门下十大弟子并
无多让。

  各大门派方面,光是门人弟子,就有三百十人之多,但少林罗汉堂的一百零
八个僧侣,是整座「大罗汉阵」,布置在广场南端入口处,列为大家的后备,也
控制了大家的退路。其余一百零二人,早已由各派师长为首,组成各个小组,随
同师长作战,看去好像各门各派各自为政,实则一旦动上手,各组之间可以互相
支援。

  尤其像金母门下席素仪、丁令仪、闻玉音三大弟子,以及守山四老,鹿长庚、
蓝公忌、谷清辉、丁易和荆月姑、冯小珍、全依云、沈嫣红等人,不在那一门派
之中,随时可以机动增援。这些,都是早经调度好的。

  通天教的人,是因各大门派中人,除了门人的弟子。悉被「阴极针」所伤,
才发动攻击的。他们的攻势,以姬红棉率领的六十名迎宾居中,天龙武士分左右
二翼,采取钳形攻势,三队同时杀奔而来。

  大会场西首,各大门派,由北往南列的顺序是:金母、终南、华山、紫拍
(合岐山、白石山)、衡山、东海龙王、武当、少林,各自围成一圈,离大门不
远处则是少林僧侣列下的一座「大罗汉阵」。

  通天教的人是由东朝西冲来,他们的左翼,第一队在南,右翼在北。为了使
读者易於明了起见,这一场大战的序幕,就该由西北首说起。右翼,天龙武士第
二队,原本是由项中英率领,项中英被丁易擒住,押去西路总令,交龙山庄庄丁
看管,第二队就是由孙发代领。

  金母坐镇在西首的上首,她虽然已经不是西令总令主了,但第二队天龙武土
仍然不敢轻捋虎须。他们避开了金母的圈子,朝终南、华山、紫柏派布成的三个
圈扑攻而上。

  左翼、天龙武士第一队,是由项中豪率领冲向西南首武当、少林二派布成的
两个圈。从中间冲出去的,是由姬红棉率领的六十名「迎宾」,三十名青衣少年,
三十名青衣少女。他们的对象是衡山和东海龙王布成的两个圈。

  所谓布成的「圈」,也就是由各派门人弟子围成的一个圈,圈中席地趺坐的,
则是中了「阴极针」的师长,正在运功抗拒寒气,故须门人弟子保护也。实则各
大门派分配人手,故意把各个门派,分为若干个圈,以收灵活调度之功。此时对
方分三路扑攻过来,本来趺坐地上的人,也纷纷跃起,率同门弟子,全力应战。

  刹那之间,大会场上,爆发出一片吆喝和白刃交击之声,人影交织,刀剑交
织,除了双方交手的人,谁能分得清敌我来?

  通天教这会是起了极大的杀心,非把今天在场的反对力量全数予以歼灭不可,
因此除了分作三路扑攻之外,所有属于他们的力量,也一起投入战场,那就是早
已投靠通天教的一些武林人物如羊角道人、天机子、毒手郎中,大洪山主吕长素
夫妇等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之多,随着天龙武士发动攻势,朝各大门派欺来。

  冲到衡山派和东海龙王这边的是姬红棉率领的六十名「迎宾」,三十名青衫
青年和三十名青衣少女,他们久经训练,长剑出鞘,剑光如电,攻势辛辣凌厉。
衡山派有十六名弟子,排教有八名弟子,东海龙王有十六名随从,和泰山八名弟
子,一共有五十八人,早就列圈以待,对方堪堪冲到,列成两圈的衡山和东海门
人,立即联成线,挥剑还攻,正好敌住衡来的六十名迎宾。

  衡山景云子长剑一领,敌住了姬红棉。浮云子敌住一个身穿半截黄衫的老人,
离火门罗尚祖敌住毒手郎中,冉勿赞敌住羊角道人。剩下的还有东海龙王和落花
岛主两人。不,还有谷清辉、丁易和一批女将荆月姑、冯小珍、全依云、沈嫣红、
祝纤纤、辛七姑、宇文兰、许兰芬都和东海龙王在一起,那是因为东海龙王站立
之处,是西首各大门派的中间,谷飞云和乾天子就在会场中间动手,这批女将自
然就和谷清辉、丁易站在一起了。

  就在此时,猛听束传令大喝一声,一下冲到东海龙王面前。他是两队天龙武
士的传令,刚才要两队杀手发动攻击的命令就是他发出来的。

  束传令,本来没有这个人的,是谷飞云和丁易制住束无忌,给他脸上简单易
了容,又让他服下迷失丹之后,临时给他取的名字。怎知束无忌并未被迷失本性,
正好因他师父通天教主以束无忌的身份出现,他就将错就错,以束传令之名,依
旧统率了两队天龙武士,这是午餐以前的事。

  却说束传令一下冲到东海龙王的面前,口中大喝一声:“敖九洲,你该死。”
挥手一掌,迎面直劈过来。

  东海龙王骤见束传令挥掌劈来,双目精芒一聚,洪喝道:“小子,凭你也敢
直呼老夫名号?”左手拄着龙头杖,右掌抬处,迎击出去。

  这下一个奔行而来,一个挥掌迎击,双方势道同样快速,但听蓬然一声大震,
两人均然势均力敌,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东海龙王几乎不相信,一个通天教
门下,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他已经知道指挥两队杀手的束传令,即是束无忌本
人,站在乾天子身后的束无忌,却是通天教主所改扮。口中沉嘿一声,又是一掌
急拍过去。

  束传令眼看东海龙王又是一掌拍了过来,心中大感不耐,口中喝道:“找死。”
喝声甫出,右手已横格而出,人也一下从东海龙王身边闪过。东海龙王这一掌给
他格个正着,又是蓬的一声,一个人,被他格得脚下浮动,向旁退了一步。

  落花岛主郝中奇就站在东海龙王边上,眼看东海龙王被他一掌震退,立即闪
身而出,喝道:“姓束的,你……”

  束传令没待他说完,喝道:“滚开。”挥手一掌,迎面击到。

  落花岛主岂肯示弱,口中朗笑一声:“你给我滚开。”「蓬」,双掌接实,
落花岛主居然被他一掌震退了两步。

  束传令身形如风,一下朝祝纤纤、辛七姑二人面前欺来,口中喝道:“祝纤
纤、辛七姑,你们可知背叛师门,该当如何处置吗?”

  祝纤纤和他目光一接,只觉他两道目光比电炬还亮,盯注着自己,竟会使自
己心头发毛,急忙避开他目光,抗声道:“你是什么人?管得了我们吗?”

  束传令突然从喉咙头发出一阵咯咯森笑,阴声喝道:“我先毙了你们两个叛
师丫头……”双臂一振,正待抓出。祝纤纤、辛七姑听到这一阵笑声,心头一紧,
一股凉气从背脊骨直往上升,身不由己后退了两步。

  冯小珍叫道:“两位姐姐不用怕他,我来打发他。”刷的一剑,疾剌出去;
她出手就使出「紫云剑法」,一道剑光就像紫云舒展,飞卷而去。

  东海龙王、落花岛主二人方才被他掌势震退,就已发觉此人并不是束无忌了,
两人不约而同一左一右急欺而来,东海龙王大笑一声道:“你不是束传令,老夫
倒要瞧瞧你究是何方神圣。”龙头杖呼然有声,直劈过来。

  落花岛主右手已从肩头掣出长剑,大笑道:“不用管他是谁,闯进来了,就
把他拿下了。”两人试出对方功力深厚,也就不再客气,东海龙王发招在先,落
花岛主也不后人,刷的一剑,振腕刺出。

  这一下三人几乎是同时发招,束传令冷笑一声,右手抬处,一道银光突然绕
身而起,接连响起当当的两声金铁交鸣,把东海龙王一记龙头杖,落花岛主一记
剑招,先行封开,身形电旋而出,避开冯小珍的剑势,左手一掌朝冯小珍推来。

  荆月姑喝了声:“小心。”

  冯小珍身形轻闪,咭的笑道:“他打不到我的。”回身一剑,反击过去。

  谷清辉和丁易二人站立之处,原和东海龙王相距不远,眼看束无忌忽然冲进
已方阵形之中,接连震退东海龙王和落花岛主,直向祝纤纤二人欺去,心中不禁
一动,急急说道:“丁老弟,这束传令已经不是束无忌了。”

  丁易一怔道:“那会是什么。”

  谷清辉道:“很可能午餐之后,束无忌和束传令已经对换过来了。”对换过
来,就是说陪侍乾天子的束无忌的已是真正的束无忌,这个束传令已是通天教主
改扮的了。

  丁易吃惊道:“他会是老魔头?”

  “一点不错。”谷清辉叮嘱道:“你在这里看着飞云,我去接应他们。”话
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朝荆月姑道:“荆姑娘,这人可能是通天教主,只
有你和冯姑娘联手施展剑法,才能缠得住他,务必多支持些时候。”

  在他说话之时,东海东王和落花岛主已经连攻了数招,一杖一剑划起的剑光
杖影,束传令只是随手挥动长剑,就把他们攻势逼退出去。

  束传令精擅「灵飞身法」飘忽无定,但他却识不透冯小珍的「紫府迷踪」身
法,尤其对她连续使出来的「紫云剑法」,更深具戒心,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十七
八岁的小姑娘,剑上功力也火候不足,但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一连三招,
他只是闪避过去,并没还击,在他来说,倒并不是没有还击能力,而是想多看一
阵而已。天下剑法,他见识得多了,对「紫云剑法」,还是陌生得很。

  荆月姑听到谷清辉的「传音入密」话声。心头也自暗暗吃惊,束传令竟然会
是通天教主,一面以「传音入密」朝宇文兰说道:“宇文姐姐,快去通知谷伯母,
这人是通天教主,我们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一面娇声叫道:“师妹,我来帮你。”
叫声中,就已使展迷踪身法,身形一晃,就欺到束传令左侧,同时剑光摇动,幻
起七八朵云彩冉冉飞出。

  宇文兰急忙附着许兰芬耳朵,低声道:“小师妹,你要大家不可妄动,我去
去就来。”说完,匆匆往后疾退出去。

  天龙武士第一队,担任扑攻左翼,对象是武当、少林两派,但左翼的第一队
总共只有六十名武士,光是武当派,由寒云子率领的「太极剑阵」弟子就有六十
四名之多,由双环无敌秦大爻率领的俗家弟子也有二十四名。

  领头冲上来的项中豪,被归存仁拉住,就动上了手。寒云子早就命六十名弟
子列阵以待,六十名天龙武士一冲而上,正好落入「太极剑阵」张开的袋形阵势
之中。寒云子长剑朝天一圈,剑阵倏合,阵势也随着发动。

  任你六十名杀手,如何凶悍,究属神志被迷,何况杀手们只顾挥剑攻敌,毫
无团队作用;但「太极剑阵」的六十四名武当弟子可不同了,他们长远以来,操
练的都是剑阵动作,对联手攻敌,如何求胜之道,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即使人数
相等,一旦落入他们的剑阵之中,也会叫你凑手不及,好像每个人的左右前后,
都是敌人一般。

  何况阵外还有寒云子观察敌势,及时指挥,通天教一直认为武林中已罕有对
手的天龙武土,如今一下就有六十名陷入剑阵之中,左击右突,都击不出六十四
支长剑组成的剑墙。

  另外随同天龙武士攻势,相继扑来的也有二十来个武林人士,由少林白衣堂
至成、至勤二位大师率同十六名白衣堂弟子,和武当派双环无敌秦大钧、子秦剑
秋、媳白素素同二十四名俗家弟子联手拒敌,接了下来。

  谷清辉悄悄闪近少林方丈至善大师身边,拱拱手道:“方丈大师,午餐以前,
扮作束无忌的应该是通天教主,但午餐之后,束无忌已非通天教主,这老魔头居
然改扮了束传令,指挥天龙杀手,冲杀过来,目前正由东海龙王、落花岛主和二
位昆仑女弟子联手拒敌,看情形只怕仍非其敌,要请贯寺派人增援才行。”

  至善大师愕然道:“会有这等事,此人是这场杀劫的祸源,只要把此人拿下,
就可消敉这场武林浩劫了。”一面即回头朝戒律院主持至清大师道:“师弟和至
中师弟速率十六名护法弟子,过去增援敖老施主。”

  至清大师躬身合十道:“小弟恭领法旨。”急忙率同至中和十六名弟子,从
里首,绕到东海王和束传令动手的战圈。

  只见东海龙王和落花岛主联手,荆月姑和冯小珍联手,把束传令围在中间,
剑杖飞舞各出奇招,互相攻拒,打得十分激烈。东海东王身躯高大,一支龙头杖
漾起了十七八条杖影,东海老龙这回发了威,看去攻势绵密,极为凌厉。

  落花岛主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左拂右剑,拂丝涌起一团白雾,缭绕全身,一
支支亮银剑花,从白雾中剌出,招式之奇,武林罕见。尽管两人功力深厚,奇招
迭出;但束传令身法轻灵多变,一支长剑大开大阖,丝毫没把两人放在眼里,两
人也只在他左右数尺之外,始终攻不进去,有时还被逼得连连退闪。

  束传令顾忌是荆月姑和冯小珍,两位姑娘一经联手,两支长剑汇成一片云彩,
两个娇小人影,时隐时现,出没在云彩之间,令人不可捉摸。束传令几乎把大半
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两位姑娘身上,才和四人扯成平手,但束传令的实力,决不止
此,这可以从他从容挥剑,不时的把四人逼退,就可看得出来。

  在战圈的里首,还围立着全依云、沈嫣红、许兰芬和祝丝丝、辛七姑等人,
这些女将们要是没有谷清辉的叮嘱,只怕早就出手了。其中祝丝丝和辛七姑两人,
方才听束传令击来时的口气,极似师父通天教主,自然不敢出手了。

  至清大师看清敌我形势,就朝师弟至中挥了下手,由至中大师指挥十六名弟
子悄悄围了一个半月形,截住束传令的退路。至清大师手拄禅杖,低喧一声佛号,
徐徐说道:“敖老施主且请退下来休息,由贫衲来会会这位束施主如何?”

  束传令突然长剑连续朝东海王、落花岛主攻出三剑,剑光暴涨,几乎把两人
围入这匹练般的剑光之中,口中发出一声裂帛似的大笑,说道:“来的可是少林
寺的和尚吗?有兴趣只管下场,束某剑下不在乎多上几个在劫之人。”

  至中大师听得怒哼了一声道:“施主好狂的口气。”喝声中,右手振腕一指,
凌空点去。他这一指,名为「无碍指」,在少林寺的七十二艺中也是几种最上乘
的护法神功,出指无声,和玄门的「无形指」相似。练习「无碍指」,必须先精
通「无相神功」。至中大师身为戒律院长老,乃是少林寺少数几位绝顶高手之一。

  这一指无声无形,去势如电,束传令骤不及防,一下被击中左肩,震得他肩
头一沉,斜退了半步,目光抬处,射出两道慑人凶芒,厉笑道:“好个贼秃,你
敢偷袭老夫。”左手突然翻起,朝至中大师逆拍过来。

  至中大师被他这声「贼秃」,叫得心头有火,大喝一声「孽障」,扬手一掌,
凌空迎击出去。他这一记使的是「金刚禅掌」,掌势甫发,突听耳边有人以「传
音入密」说道:“他这一记是翻天印,金刚禅掌以硬碰硬,只怕接不住,大师速
以无相神功护体,向左闪出,方可无事。”

  至中大师听得一怔,就在这一瞬间,果然感到不对,自己劈出去的「金刚禅
掌」还没和对方击实。就已感到对方掌势压力沉重,自己推出去的掌力大有被悉
数撞卷回来之势,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之间,急忙运起「无相神功」朝左闪出,
耳中听到蓬然一声大震,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宛如狂流奔腾,从身边掠过,直
冲出去,若非事前有人以「传音入密」示警,这一下就非得身负重伤不可。

  “阿弥陀佛。”至清大师合十当胸,徐步走出,口诵佛号,说道:“师主这
一记翻天印果然霸道得很。”

  至中大师岂肯示弱,也手拄弹杖和至清大师并肩走出,同样合十道:“可惜
施主这一记翻天印,还伤不了贫僧这个贼秃。”

  束传令也心头暗暗吃惊,「翻天印」无坚不摧,这贼秃硬接了一掌,居然没
事,他不知道两股掌力击实之际,至中大师已经以「无相神功」护体闪了出去,
当下长剑一摆,划出一道丈许的剑光,把东海龙王、落花岛主、和荆月姑、冯小
珍四人逼退了一步,口中喝道:“你们给我住手。”

  东海龙王道:“你有什么事?”

  束传令大笑一声道:“东海龙王,落花岛主,也不过尔尔,在下已经领教了,
我叫你们住手,是让你们有休息的机会,束某也好藉此一机会,会会少林寺的两
位高僧。”

  冯小珍哼道:“我们为什么要休息?”

  束传令微哂道:“二位姑娘不想休息,只管出手,束某也并不在乎。”

  冯小珍气道:“难道我们还在乎你……”

  荆月姑一手拉着她后退了两步,悄声道:“我们且等他露出破绽的时候再出
手,就可以制住他了。”

  冯小珍咭的笑道:“你说得对,咱们今天非制住他不可。”

  谷飞云连展「紫府迷踪」,左手随着以指代剑,接连使出了「乾坤八剑」,
接下乾天子第四招,已是汗流浃背,好像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哈哈。”乾天子大笑一声道:“小友不使长剑,就能接下本真人四招,当
今武林年轻人中已没有第二个了,好,现在是第五招了。”这回他辇车并没推动,
依然静静的停在原处,但谷飞云的话声入耳,突觉四五缕劲急如矢,奇寒澈骨的
指风,无声无息袭上身来。

  谷飞云和他的动手之际,早已运起「紫气神功」,布满全身。「紫气神功」
一经练成,就是你不运功护身,遇上外来力量的侵袭,也会自生反应。这回他为
了面对乾天子这样的旷世高手,运起「紫气神功」,乃是特别加强紫气,护住全
身。

  这时四五缕奇寒澈骨的指风,却像是从引满了弓弦上射出来的一般,力道奇
猛,每一缕指风,射到身上,几乎要穿透「紫气神功」,直射而入,一缕缕流澈
骨寒气,也从护身的紫气中迅速渗入,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冷噤。

  不,这几下虽然没有伤在指劲之下,一个人却被撞得脚下踉跄,连退了三步,
心头不由大骇,暗叫一声:「阴极指」。这原是电光石火般时间的事,「阴极指」
无形无声。不击中人身,你是听不到一点风声的,这也是说这种指劲,你根本没
有法子可以防范。

  谷飞云不敢怠慢,立即展开身法,同时右手的紫文剑也迅速划出,使的虽然
还是「乾坤八剑」,但由紫文剑使出,和左手以指代剑使出,自是大不相同,但
见一片紫光,护住全身,进退游走,他一个人影完全包没在剑光之中。

  乾天子端坐在辇车之上,脸含微笑,你根本看不到他扬腕发指,但「阴极指」
劲急如风,却似密集的尖椎一般,朝谷飞云袭过去。这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都
会中指倒下去,因为「阴极指」奇寒澈骨,就算你没被指风击中,这一阵工夫,
由指风凝结的至阴至寒之气,一般练武的人也会血液凝结而冻僵。

  谷飞云练的「紫气神功」,对旁门阴功原有克制之功,只因本身功力尚浅,
而乾天子的「阴极真气」却已有十二成火候,所以无法发挥克制作用,只能做到
护身而已。

  总算还能护身,「阴极指」也伤不了他;但对谷飞云来说,这一战已经是艰
险无比,他一面接连使出「乾坤八剑」,剑光纷披,护住全身,一面施展紫府迷
踪身法,不住的变换方位,饶是如此,乾天子攻来的「阴极指」,原本无声无形,
但击到剑身上,就宛如珠落玉盘,响起一连串的叮叮铮铮之声。

  声音入耳,使人有如鸣玉声般的清脆,但怎知这每一声音,落到谷飞云的剑
上,几乎重逾千均,就像站在风雨飘摇之中,每一记指风,都撞得他立脚不住,
一个人踉踉跄跄的,显得十分狼狈,但他终於接下了四十九记指风的撞击,还能
屹立当场。指风倏敛,谷飞云同时收住了剑势。

  “哈哈,小友真是难得,看来各大门派中阴极指的人,也都是小友给他们化
解的了。”乾天子望着接下他四十九记「阴极指」面不改色的谷飞云,颔首道:
“当年本真人刚练成「九阴经」上的九阴掌,自知不是尊师紫灵掌的对手,如今
真人已练成九阴经上的阴极掌,较之九阴掌阴寒何止倍苁,小友是否愿意一试?”

  谷飞云道:“道长要在下接你十招,如今在下只接下五招,道长还有五招末
使,只要在五招之内,道长使什么都可以。”

  “壮哉斯言。”乾天子意极嘉许,点着头道:“小友如果接不下来,只管出
声,本真人自会及时收手,千万勉强不得。”

  谷飞云拱手道:“多谢道长指点,在下记下了。”

  乾天子道:“好,本真人就要出手了。”他端坐辇车上的人,忽然腰骨一挺,
右手抬处,从大袖中缓缓伸出一双肤色白晰,手指修长的手掌,但在这一瞬间,
白晰的手掌忽然变得枯瘦如同鸟爪,连颜色也深黯如灰。

  就在此时,站在对面的谷飞云,已经感到有浓重的寒气,从他手掌中散发出
来,阴寒之气,宛如从冰窖中吹出来的一般,迅速在空中弥漫。心头不禁惊凛,
心知他说的不假,这回使出来的「阴极掌」一定非同小可,当下就立即凝神卓立,
长剑当胸,默运「紫气神功」。

  乾天子也在此时,把他微凹的掌心突然朝前推出,一道奇寒无与伦比的壮阔
掌风,刹那之间,宛如浪潮般卷出,两丈方圆,登时寒风刺骨,连天色都灰黯如
晦,大有天寒地冻,风肃云剽之感。谷飞云那敢怠慢,口中大喝一声,左手扬处,
挥出一大片「紫气」,朝前挡得一挡,右手紫文剑随着朝前挥出。

  这一剑使的正是「乾坤四剑」中为首的一招,「乾坤一剑」,也是「乾坤四
剑」中威力最强的一剑。这回谷飞云把凝聚已久的「紫气神功」从剑上挥出,但
见九道紫色剑光,一下暴涨开来,有如九道紫虹,发出耀目紫芒,和森剑的剑气,
如幕如幛,朝前伸展。

  方才谷飞云身前阴寒奇冷的「阴极掌」风,立即被剑气驱散,如汤沃雪,消
失无踪。九道奇亮的紫色长虹,却似九龙取水,雷霆万钧般的直向乾天子当头射
去。这一下连乾天子也大感意外,急切之间,急忙取起一支玉尺,朝前挥起。但
听连响起九声噹噹金玉交鸣的清响。

  九道紫虹倏然尽没,谷飞云被震得心头狂跳,右臂酸麻,紫文剑差点脱手飞
出,一个人也跟着踉跄退了三四丈,差点跌坐下去。谷清辉、丁易二人瞧得大惊,
急忙掠出,落到谷飞云的身边。谷清辉低声问道:“飞云,你没事吧?”

  谷飞云舒了口气,说道:“孩儿没事。”

  只听乾天子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小友,你赢了。”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说
出来,似是极为苦涩,接着大袖一挥,又道:“徒儿们,回山。”

  束无忌听得一怔,急忙躬身道:“真人……”

  乾天子道:“总提调转告令师,本真人应邀而来,已经尽了心力,既已败在
昆仑门人剑下,何用再留?”他话声一落,四名黄衣少女已经推着辇车往外行去,
四名青袍道人也紧随辇车之后行去。

  谷飞云听他说出自己赢了,心头兀自不解,自己如何胜了他?此时辇车离开
现场,才看到地上散落了十来截断玉,那是被自己紫文剑削断的玉尺了。心念转
动之际,目光一下落到束无忌身上,喝道:“束无忌,你们请来撑腰的人已经走
了,你还是束手就缚?还是想在谷某剑下妄图顽抗?”

  束元忌真想不到每次见到谷飞云,好像他武功一直在快速增进,如今居然连
天道教主乾天子都会败在他剑下。尤其各大门派中人,明明都中了「阴极针」,
已在逐渐发作,才会要天龙武士突起难的,谁知竟中了对方诱敌之计,中针之人,
纷纷跃起应战,这一来,在人手上就比对方少了许多,不但无法讨好,说不定还
会落下了风。

  他平日号称小诸葛,此时也感到大为棘手。但到了此时,也无暇多想了,右
手抬处,呛然拔剑,朗笑道:“谷飞云,这里还没有你卖狂的份儿,看剑。”喝
声中,人随剑发,一下欺到谷飞云右侧,一道亮银剑光,直向肩背剌到。他不敢
轻估了谷飞云,才先展步法,使出「灵飞身法」,才行发剑。

  谷飞云从前练的「剑遁」身法,以避剑为主,和束无忌的「灵飞身法」,颇
有近似之处,后来又练会了「紫府迷踪」,这种身法,出自玄门,比起「剑遁」,
自然要高明得多,因此,对束无忌使出来的「灵飞身法」,那会放在眼里,身形
轻侧,就和束无忌对了面,长剑一沉,一下把对方剑势压了下来,微哂道:“束
无忌,你使展剑法,也许还可以和谷某走上四五招,如果想以这样拙陋的身法和
谷某动手,只怕连一招都走不出呢?”

  束无忌听得大怒,口中朗喝一声,振腕发剑,剑光连闪,一口气劈出了七剑,
剑风豁然有声,势劲力急,不尚花招,记记都有极为凌厉杀伤力。同时在身形扑
攻之际,左手五指似抓如拿,配合剑势使出「天龙抓」来,五道尖风,锐利如钩,
专找个身大穴下手,「天龙爪」可以撕裂虎豹,洞穿山石,如被抓上,立可洞穿
胸腹,就是被风扫中,也会折骨断腕,厉害无比。

  他身为通天教首徒,这回愤怒已极,剑,爪同施,当真非同小可。谷飞云看
他攻势凌厉,倒也不敢轻觑了他,长剑挥动,展开乾坤八剑,和他以攻还攻,连
续击出八剑,左手使出「金刚掌」,记记都朝对方抓来的「天龙爪」劈去。

  就在乾天子辇车离去,谷飞云朝束无忌欺近过去的同时,坐在上首右边的的
总护法玉杖彭祖恽南天忽然发出一声嘹亮如同鹤鸣的长笑,霍地站了起来。坐在
左边的副总护法金鸾圣母听出他笑声有异,也就跟着站起,问道:“恽仙翁,要
做什么?”

  玉杖彭祖笑道:“我方众人,差不多全已落了下风,咱们也该出手了。”

  金鸾圣母道:“恽仙翁应该看清楚了,通天教所作所为,已引起武林公愤,
附和通天教的,除了有些人神智被迷,大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以恽仙翁的清
望,何苦淌这场浑水?”

  玉杖彭祖手拄玉杖,目含异色,看了金鸾圣母一眼,说道:“副总护法乃是
大会敦聘而来,何出此言?”

  金鸾圣母哼道:“通天教美其名敦聘我担任副总护法,暗地里却在饮食之中
施放迷迭散。但区区迷迭散如何迷得失老身?恽仙翁请说说看,老身还会和通天
教沆瀣一气吗?”

  玉杖彭祖颔首道:“但老夫既然应邀而来,总不能一直袖手旁观。”

  金鸾圣母道:“仙翁真要出手,老身也不得不出手了。”

  五杖彭祖目光神光一动,诧异的道:“你是说要阻止老夫了?”

  金鸾圣母笑道:“仙翁以为老身一直坐在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话听得玉杖彭祖不禁有气,大笑道:“原来你早就存心和老夫为敌。”

  金鸾圣母拱拱手道:“仙翁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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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一场混战

  原来谷飞云奉金母之命,去见金鸾圣母,曾以「传音入密」说的话,就是要
金鸾圣母在大会上就近监视玉杖彭祖,而且金母坐镇在广场左首的上首,也是为
了接应金鸾圣母之故。玉杖彭祖双目射出两道逼人金光,大笑道:“好,好,老
夫就领教你自称崆峒圣母究竟有多少能耐,能不能拦得住老夫?”

  金鸾圣母自然知道玉杖彭祖恽南天年逾九旬,一身功力已臻化境,自己能否
胜他,也毫无把握,一面含笑道:“仙翁功臻上乘,老身也未必能阻拦得住,但
此时此地,已是义无反顾,老身只是为天下武林勉尽一点心力而已。”

  玉杖彭祖大笑道:“照你的说法,好像老夫是逆天行事,好,只要你能和老
夫打成平手,老夫就撤手不管这里的事,你只管出手好了。”普天之下,能和玉
杖彭祖打成平手的人,大概除了黄山酒仙南山老人,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了,今日
大会上,不见南山老人出现,就只由得他说了。

  金鸾圣母撤剑在手,抱拳拳道:“老身得罪了。”话声甫落,但见一道匹练
般的剑光,已朝玉杖彭祖激射过去,剑光奇亮刺目,剑气森寒砭肤,只此一剑,
已可看出金鸾圣母剑上造诣果然有她独到之处。

  玉杖彭祖看得暗暗点点头,无怪她敢说出要阻止自己的话来,看来果然有点
门道,他拄杖凝立,直到剑光离自己身前不过三尺光景,才左手大袖一展,朝前
指出。这一拂虽然只是一记衣袖,但一道强劲真气,汹涌如潮,一下就把剑光逼
住。

  金鸾圣母早就知道对方功力深厚,也没想到自己七成功力的一记剑招,他居
然只是挥了挥衣袖,就把自己剑势挡住,但既已出手,说不得只好和他放手的一
搏了,口中说道:“仙翁好精纯的罡气功夫。”长剑连展,剑光电闪,身如飞鸾,
连翩飞起,矫若神龙的长剑,一连刺出了九剑。

  这一刹那,一丈方圆,剑风嘶嘶,宛如布下了一层似霜如雾的白气。玉杖彭
祖依然拄杖凝立,任你剑光来去如电,他还是劲贯衣袖,一记又一记的拂出。就
在此时,突听「嗤」的一声异响,如穿败革,紧接着「当」的一声,玉杖彭祖疾
退了一步,原来他左手衣袖指出之际,已被金鸾圣母一指戮穿,鼓足的真气突然
尽泄。衣袖既破,自然挡不住剑光,只好抓起玉杖朝前推出。这一声「当」,就
是剑杖交击,发出来的,金鸾圣母同样被逼退了一步。

  玉杖彭祖红润的脸上,泛起一层怒气,哼道:“老夫忘了崆峒派的透骨指,
专破罡气功夫。”

  金鸾圣母道:“仙翁好说。”

  玉杖彭祖沉喝一声道:“现在你也要接老夫几招。”右手抬处,六尺长如意
头的羊脂白玉杖,呼的一声,朝金鸾圣母迎面劈来!此老数十年来,武林中罕有
敌手,这回被金鸾圣母一记「透骨指」洞穿衣袖,自然把他激怒了。

  这一杖,杖势甫起,就已有一团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沛然而生,一道晶莹
宝光如玉龙倒持,张牙舞爪的扑攫而来,仅此一招,已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化解。
金鸾圣母自是识得厉害,身形展开,如凤展翼,向侧飞进,避开杖势,手中长剑
立时挥出八九道剑光,反击过去。

  玉杖彭祖以杖成名,一支玉杖虽然沉重,在他手中却轻巧无比,你堪堪闪出,
他轻轻一挑,改直劈为横挑,跟踪击来。崆峒剑法,原名飞凤剑法,取法如凤展
翼,金母姐妹,一名金凤、一名金鸾,也是含有光大崆峒派之意,就因为金凤当
了掌门人,把「飞凤剑法」改称「崆峒剑法」。

  金鸾圣母使的当然也是「飞凤剑法」,这套剑法,以轻灵为主,一经展开身
法,连翩起舞,练到十二成火候,身如轻云,可以离地数寸,进退如飞。金鸾圣
母此时业已展开剑法,自然也足不着地,因此玉杖彭祖一支玉杖固然挥洒自如,
如影随形;跟踪击来,金鸾身轻如絮,飘忽如电,却也不易追击得上。

  但金鸾圣母也有苦处,那是玉杖彭祖一支白玉杖,足有六尺多长,长剑不过
三尺,在兵刃上就比对方短了一半,他可以够得上你,你却攻不到他,何况杖重
剑轻,玉杖彭祖在功力上,也胜过她甚多,除了闪避,根本不敢和对方硬打硬碰。

  对方又丝毫不肯放松,你闪到那里,他杖势也跟到哪里,因此不过十来个回
合,就已屈居劣势,虽然偶而有机可乘,还可以攻出一二剑,大多数的时间只是
仗着「飞凤剑法」的身法,在趋避杖势而已。她这一情形,看得门下八个弟子心
头大急,二弟子控凤,朝乘凤说道:“大师姐,师父好像攻少守多,咱们要不要
一起上去?”

  乘凤还没开口,突听耳边有人声说道:“你们不要妄动,上去了反而会使你
们师父施展不开手脚。”

  乘凤听得一怔,不知这说话的是什么人?只听玉杖彭祖大笑道:“崆峒飞凤
剑法,看来也不过如此,你能在老夫剑下,走出十招,已经不容易了,但未必走
得出二十招……”

  “那也未必。”一个冷森的老妇声音突然从战圈中传出。乘凤听出这话声并
不是师父的声音,急忙举目看去,场中果然多了一个人,那不是西路总令主金母
还是谁来?她手仗长剑,和师父并肩站在一起。

  上文玉杖彭祖曾有「我方众人,差不多全已落了下风」之言,在广场左首这
一场混战,双方人数众多,作者一支秃笔,实在有忙不过来之感,现在且容作者
依次道来。

  要说清楚这一场混战的情况,只有从广场左首,由北往南各大门派集结的顺
序说来,就较易清楚,广场左首的最上首,是由金母和她门下弟子所围成的一圈,
通天教的人,不敢去招惹金母,所以这一圈始终没有战事。

  其次是终南、华山、紫柏三派,各自围成了一圈(紫柏和岐山、白石山合为
一圈)是通天教天龙武士第二队(右翼)扑攻的对象。天龙武士第二队,原由项
中英率领,项中英被丁易擒住,第二队就由孙发代领。他们冲到终南、华山、紫
柏三个圈的同时,三派列成的三个圈立即联成一线,联手迎敌。

  冲过来的天龙武士一共有六十名,迎战的五派弟子,计终南二十四名、华山
十五名、紫柏八名,岐山八名、白石山五名,一共也正好六十名。天龙武士久经
训练,是通天教的杀手,加之被迷失神志,只知冲杀,极为膘悍;但五派弟子,
此次前来参加武林大会,也是经过挑选,个个都是身手较高,才能随同师长前来。

  这一展开激战,正好一对一,为了争取门派荣誉,自然各展所学,各竭所能,
以求击败对方。心智被迷失的人,可以奋不顾身,勇往直前,但缺点也就在心智
被迷,反应较慢,不如五派弟子的敏捷。

  此时本来席地跌坐,装作中了「阴极针」的终南派掌门人平半山,和终南三
剑许铁棠、季子良、冯熙、华山派掌门元真子、清真子、紫柏山齐漱云、荆溪生、
岐山姬存仁、姬存义、白石山刘寄禅等人,也在此时纷纷一一跃而起。

  这些人事前早就计议妥当,由终南三剑许铁棠、季子良、冯熙三人,接应五
派六十名弟子,其余的人,准备迎战附和通天教的贼党。冯熙一下截住了孙发,
随同天龙第二队冲过来,有长白派掌门人傅一飞率同八个门人,析城山神拳裴通
率同二个门人。

  快刀门的吉福星,为人较为持重,眼看各大门派的人多势众,自然不愿开罪
双方,志在观望,就率同二十四个门人。悄悄退下。

  平半山迎着傅一飞,打了个稽首道:“傅掌门人,你是否被通天教迷失了神
志,此刻敌我形势,壁垒分明,你是一派宗主,何苦替通天教助纣为虐?”

  傅一飞怒喝道:“你看傅某是神志被迷失的人吗?是你们这些自命名门正派
的人,捣乱会场,向武林大会挑衅来的。”喝声中,阔剑恻的一声,朝平半山刺
来。

  平半山大笑道:“看来你傅掌门人当真中毒甚深了。”长剑朝前封出。

  傅一飞左臂一振,打出一记「长白神拳」。「长白神拳」也称「隔山打虎拳」
拳风出手,呼然如同有物,右手翻动,阔剑如风,横扫过来。他一动上手,就拳
剑同使。交互声出。

  平半山那会把他放在眼里,长剑展动,左手同时扬起,使了一记「流云铁袖」,
硬接对方一拳。但听「砰」的一声。傅一飞被震得脚下浮动,后退了一步。他在
众多门人面前被半山震退,岂不是自己不如对方吗?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口中大
喝一声,疾冲而上,阔剑如轮,连续劈出,剑光登时大盛,寒芒流动,漫天飞卷
而来。

  平半山云对长白派「雪花剑法」,闻名已久,却也是第一次见到,看他使得
阔剑生风,声如裂帛,威势极盛,也只好挥剑迎敌,心中却筹思着自己既然不能
伤他,如何能把他拿下,方是上策。傅一飞和平半山动上了手,他八个门人就一
排站在师父身后,没有师父的命令,是不敢冲上来的。齐漱云要师弟荆溪生监视
对方八个门人。

  刘寄禅迎住神拳斐通,两人更不打话,就交上了手。另外冲上来还有一个头
陀,一个老道,和三个五十出头的老者,都是通天教邀来的黑道人物。也分别由
华山清真子、长真子、紫柏齐漱云、岐山姬存仁、姬存义敌住。

  还剩下华山派掌门人元真子没有对手,就和终南三剑,许铁棠、季子良、荆
溪生等人站在一起,策应全局。终南三剑的老三冯熙截着地鼠孙发,不消四五个
回合,口中大喝一声,一点剑光,刺入孙发咽喉,再飞起一脚,把他踢飞出去一
丈开外,目光一转,拱手道:“元真道长、荆兄、许兄、季兄,通天教这些杀手,
都是黑道凶人,又经通天教主亲手训练,满手血腥,再加被迷失性情,只知冲杀,
膘悍无比,时间稍长,对我方大是不利,不如一齐出手,把他们除去,方为上策。”

  元真子道:“善哉、善哉,贫道之意,不如能把他们制住为宜。”

  许铁棠道:“道长上替天心,慈悲为怀,但这些杀手,服食的不是迷药,而
是一种使人可以增加体力,而性情变得凶残的药物,制住了也恐怕无法消除他们
的戾气,如果让他们走脱一个,就不知有多少善良百姓会遭他毒手,除了把他们
除去,实无他法。”正说之间,陡听两声惨叫,传了过来,五派弟子中已有两个
人中剑倒下。

  季子良道:“咱们快去接应,再迟就会伤亡更多了。”说完,陡然跃起,身
化长虹,朝惨叫传来之处投去。许铁棠、冯熙两人也相继电射过去。荆溪生因掌
门人要他监视长白派八名弟子,不敢擅离。

  元真子轻轻叹息一声,抬手掣出长剑,举步走出,抬目看去,这一阵工夫,
果然形势有了转变,六十名天龙武士剑光如雪,出手全是杀着,奋不顾身,愈来
愈见膘悍,反观五派弟子经过这一阵激战,体力相对消耗。大有接应不暇之感。

  元真子到了此时,再也顾不得上苍有好生之德,口中低喧一声:“无量寿佛。”
仗剑进入战圈,左手凝聚功力,使出华山「穿云指」,连续振腕点出。

  老道人心怀慈悲,纵然出手。也只是制住他们穴道而已,但此时双方激战正
殷,白刃交接,一线存亡,全在攻拒之间,你一记指风把他制住,他的对手正好
一剑结果了他的生命。

  元真子顷刻之间,制住了八名天龙武士;但自己堪堪出手制住他们穴道,他
们就惨叫乍起,饮剑而亡,心头感到不忍,就停下手来。眼看刘寄禅和神拳裴通
依然激战未休,就悄悄点出一记「穿云指」,制住裴通穴道。

  终南三剑,个个都是剑术高手,本来六十名五派弟子迎战六十名天龙杀手,
人数相当,正好是一对一,但时间稍长一对一的局面,五派弟子就吃了亏。对方
每一个人有如猛兽出柙,可以奋不顾身,只知扑击猛攻,自己这边都是心智清明
的人,必须攻守兼顾,这一来,就难免缚手缚脚,渐渐落了下风。

  幸好终南三剑及时加入,双方本来一对一,各有对手,三剑只须遇上敌人就
刺,天龙武士迷失本性,反应本来就不如常人,他奋不顾身的和对手搏杀,自然
顾不到有人向他下手。顷刻之间,惨叫闷哼,就接二连三的响起,终南三剑,每
人剑下差不多就刺倒了四五个之多,加上被元真子「穿云指」制住了八个,六十
名天龙武士,一下就减少了三十几个。

  相对的五派弟子有二十几个人没有了对手,就转身协助附近的人,变成了两
人联手对付一个天龙武士了。这时清真子、长真子已先后把动手的一名头陀和一
名老道制住,接着齐漱云也一剑刺倒和他动手的老者,长剑再振,洒出三点剑芒,
点了他三处穴道。岐山姬存仁、姬存义也不后人,相继制住了两个对手。

  平半山眼看已方已大获全胜,立即往后跃退一步,喝了声:“住手。”

  傅一飞长剑横胸,沉声道:“平道兄有什么事?”

  干半山把长剑呛的一声返入鞘中,拱拱手道:“傅掌门人请看,通天教三路
劲旅,已将次第消灭,道兄一派掌门,何苦和通天教沆瀣一气,自毁清誉,和武
林各大门派为敌,不如及时退出,大家免伤和气,还请道兄三思。”

  傅一飞举目四顾,一言不发朝他八名弟子挥了挥手,当先朝外行去,八名弟
子也跟着就走。平半山目送他们离去,脸上不期流露出笑容。

  就在第二队天龙武士落败的同时,其他三处的情形也差不多。先说中间一路,
是由姬红棉率领的六十名「迎宾」三十名青衣少年和三十名青衣少女。如果说一
百二十名天龙武士是通天教的杀手,那么这六十名「迎宾」才是通天教的真正实
力。

  因为他们才是通天教主一手调教出来的。通天教主门下本来只有六大弟子。
后来又陆续收了几十名男女少年,就从中挑选出四名武功较高,资质较佳的,成
为他门下十大弟子,他们即是辛七姑、云芸娘、项中英、姬红棉等四人。其余的
人,通称为教下弟子,就是这六十名「迎宾」。

  因此这六十名教下弟子,纵然武功不如十大弟子,但一身所学,已是可比一
般武林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由姬红棉率领,扑攻的对象是各大门派排列成
一行的中间,几个门派,衡山派,和东海龙王。迎战他们的是衡山派十六名道人、
排教八名弟子,和东海龙王手下二十六名随从,泰山派八名弟子,一共是五十八
人,但他们和一般门派的弟子,也大有不同之处。

  先说衡山派吧,这十六名道人,名虽衡山弟子,他们是和掌门认同辈的上一
代弟子,年龄都在五旬以上,平日精研剑法,乃是掌门人的护卫,也是衡山派的
精英。

  再是东海龙王的二十六名随从,他们如今都是龙门帮的香主身份,追随东海
龙王多年。龙门帮屹立长江上下游,已有六十年之久,东海龙王因自己年事已高,
退职让位,虽无帮主之名,但大家还是把他尊为太上帮主,此次前来参加武林大
会,这二十六名随从,都是百中选一的高手。

  再是排教带来的八名弟子,每个都在四旬以上,也都是有一身奇才异能之士。
只有泰山派的八名弟子是石大川的门下,年在三十以下,在四派弟子中是武功较
弱的一环。对方六十名「迎宾」挥剑扑过来,这边四个门派五十八人联成一线,
迎战上去,双方立时展开了一场凶险的搏杀。

  这时衡山景云子迎战姬红棉、浮云子迎战一名黄衫老人,离火门罗尚祖迎战
毒手郎中,排教冉勿选迎战羊角道人,东海龙王也和束传令交上了手。这一区域
剩下来的还有谷清辉、丁易(替谷飞云押阵)、荆月姑、冯小珍、全依云、沈嫣
红、祝纤纤、辛七姑、宇文兰、许兰芬等一干女将。

  谷清辉眼看冲出来的迎宾多出两人,到处挥剑乱刺,对联成一线的四派弟子
一对一动手的人威胁极大,只好要宇文兰、许兰芬两位姑娘上去,截住二人。

  过了一回,又发现八名泰山派弟子和八名迎宾激战不久,就渐渐相形见拙,
落了下风,如再不派人支援,恐怕无法支持,只好要丁易、全依云、沈嫣红三人
上去支援,加入战场。

  离火门罗尚祖手持离火剑,不但剑法精奇,还有一身火器,和他动手的毒手
郎中秦大山除了练成「毒沙掌」,一身武功,和罗尚祖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动
手不到十招,毒手郎中观机欺上,右手一横,朝罗尚祖右肩拍来,罗尚祖等他手
掌递近,倏地转过身去,左手屈指轻弹,一点蓝影飞快投入毒手郎中掌心,就变
成一小团三叉碧焰,熊熊燃烧起来。

  毒手郎中大吃一惊,急忙后退数步,举掌朝地上猛拍,你手掌拍到地上肘,
火焰已被拍灭,但等手掌离地,火焰又在掌心燃烧,任你如何猛拍,都无法把火
焰拍灭。

  罗尚祖站在他对面,冷冷的道:“秦大川,罗某若不是看在双环无敌秦老哥
的份上,就算你有十个秦大川、也早已烈焰焚身,化骨扬灰了,现在只要你不要
和通天教抗瀣一气,改过自新,我可替你收回烈焰,否则这点碧焰,也足可把你
烧死……”

  毒手郎中右掌有一小团碧焰在掌心燃烧,痛澈心肺,闻言连连点头,伸着手
掌说道:“我改,我改,罗大侠……快把火焰收回去……”

  罗尚祖轻哼一声道:“我给你收回烈焰,你就要上去帮助咱们四派弟子,对
付那些迎宾。”

  “一定,一定。”毒手郎中痛得额上绽出黄豆大的汗珠,连声道:“请你快
快收回去……”罗尚祖手腕一探,用剑尖朝他掌心火焰一挑,说也奇怪。立时把
那一团小火焰挑了起来,倏然而灭。毒手郎中除了掌心被烧焦一小块皮肤,并无
损伤。他吃过苦头,那敢不遵,双掌一抡,朝激战中的「迎宾」扑去。

  截住羊角道人的是排教教主冉勿赞,他的兵刃就是持在手中的竹根旱烟管。
羊角道人可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剑术名家,左手「子午阴掌」,击中人身,子不
见午。现在冉勿赞就以一支两尺长的旱烟管和羊角道人的三尺长剑动手。

  羊角道人久闻排教有些古怪武功,还会符咒敕勒之术,如今自己的对手是排
教教主,自然存有戒心;但和他交手过十几招之后,发现对方除了旱烟管招式老
到,攻守严谨,也并无出奇之处,而且内功修为,似乎还比自己要稍逊一筹。

  他有此发现,先前对冉勿选的一点戒心,自然也不存在了,长剑疾发,左手
一记「子午阴掌」,悄悄朝前印去。冉勿赞手持旱烟管,接连封开对方三剑,却
以烟斗朝羊角道人印来的左手掌递去。双方势道极快,羊角道人陡觉手掌如中烙
铁,烫得奇痛无比,急急往后跃退,又觉胸口有如被针刺了一下。

  冉勿赞并未追击,站在原地吸了两口烟,含笑道:“羊角道人,你投靠通天
教,作恶多端,此时已中我七步绝心钉,走不出七步了。”

  羊角道人听得大怒,急忙挥气检查,并无异处,喝道:“本真人劈了你……”

  冉勿赞看他仗剑走来,一面后退,一面口中数着:“一、二、三、四、五、
六……”

  羊角道人听他口中数着数目,不觉也心有所疑,脚下随着一停,但又确无半
点异状,怒哼道:“你敢如此戏弄贫道?”

  冉勿赞看着他微笑道:“你只有一步了。”

  羊角道人怒嘿道:“贫道从不信邪。”举步朝前跨出,突然大叫一声,扑倒
地上。

  浮云子迎战一名黄衫老人,对方使的是一柄厚背朴刀,刀势沉重,挥舞如风,
着着俱是致命狠招,紧逼而来。浮云子和他交手数招,几乎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只有封架之功,简直无暇还击,心中又惊又怒,直到打出十数招之后,才发现对
方纯走刚猛一路。

  「衡山剑法」崇尚轻灵,自己和他见招拆招,自然有守无攻了。一念及此,
陡地口中发出一声清啸,身形凌空跃起两丈多高,长剑一抖,剑演「青龙抖甲」。
剑芒流动,散作数十点寒星,朝黄衫老人当头洒落。黄衫老人大喝一声,挥起一
片刀光,朝上磕来。浮云子剑尖在他刀上一点,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又腾空
飞起刷刷两剑,朝下刺落。

  黄衫老人又是一声怒吼,扑刀向空挥起。要知「衡山剑法」,似飞腾刺击为
主,只要在你兵刃上一点,即可借力飞起,一连可以空中使出七十二招,当然每
一招都必须借力才能腾跃而起。黄衫老人扑刀向空挥起,正好给浮云子腾跃俯刺
一次快过一次,黄衫老人明知对方借自已之力才能腾跃而起,但剑光射到头顶,
你那能不举刀封架?

  就这样叮叮之声,愈来愈急,浮云子腾空飞刺,来去如电,也愈来愈快。黄
衫老人现在不仅落尽下风,而且每一记都要仰起头来应敌,不大工夫,早已累得
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心头也愈打愈怒,但除了封架,你根本一刀也劈不上人家。

  就在此时,浮云子在他举刀上封,自己腾身飞起之际,左手一记「回雁指」,
击中黄衫老人右肩「肩井穴」,厚背朴刀当啷坠地,人也立时被制住。浮云子翩
然落到他面前,左手一挥,解开他穴道,说道:“通天教妄图控制天下门派,是
不会成事的,老施主何苦助纣为虐,你可以走了。”黄衫老人怔得一怔,俯身拾
起朴刀,一言不发,朝外行去。

  浮云子目送他离去,不觉微微一笑,自己总算劝醒了一个敌人,再回头看去,
二师兄景云子和姬红棉还在双剑齐飞,剑光纠缠,激战方酣。

  这就缓缓朝两人走近,他和景云子数十年同门,自然知道二师兄这一招后面,
要使那招了,姬红棉要化解这一剑势,必须如何趋避,他就站在边上,左手骈指
如戟,凝聚功力,等待机会,然后迅速点出一指,一下制住了姬红棉穴道。

  景云子长剑一收,笑道:“错非三师弟这一指,愚兄和她打出八十余招,还
占不到上风呢。”四派弟子以五十八人迎战六十名男女「迎宾」,就少了两个,
差幸宇文兰、许兰芬两人及时加入,才算稳住。

  不久,泰山派八名弟子功力稍逊,渐渐露出败象,由丁易、全依云、沈嫣红
三位及时上阵支援,全依云、沈嫣红二位姑娘一上场,不约而同一位使出「度厄
金针」,一个从铁琵琶中射出一蓬“梅花针”,一下就放倒了五名青衣少女。

  等到罗尚祖胜了毒手郎中,逼使毒手郎中转而协助四派弟子,冉勿赞杀死羊
角道人后,也和罗尚祖加入战圈。衡山派弟子因有掌门人和二位师叔督阵,土气
大盛。本来通天教三路人马,以中间这一路六十名男女迎宾的实力为最强,但也
落败得最快,此时几乎已全部被制住,战事接近尾声。

  接下来是武当、少林二派围成的二个圈。冲上来的是项中豪率领的天龙武士
第二队。武当俗家名宿归二先生一下就截着项中豪,动上了手。寒云子率领六十
四名弟子,布下「太极剑阵」,把六十名天龙武士一下围入剑阵之中,左冲右突,
也冲不出六十四支长剑组成的剑墙。

  剑阵,只是困住他们而已,真正出手的却是寒云子,他在指挥剑阵之际,伺
机出手,制住一个。就摔出阵外。待会又制住一个,再摔出阵外,剑阵一直在运
行不息,困在剑阵的杀手,却在逐渐的减少,但这些人都被迷失了神志,依然一
无所觉,猛扑不已。

  另外随同天龙武士相继扑攻过来的武士人士,已由少林白衣堂主至成、至勤
二位大师率同十六名白衣堂弟子,和武当双环无敌秦大钧、子秦剑秋、媳白素素,
率同二十四俗家弟子,联手拒敌。

  白衣堂主持至成大师截住的是天机子。白衣堂是少林寺传授弟子拳术的地方,
堂中长老,都精通拳术,是以至成大师并未携带兵刃,双手合十,迎着天机子说
道:“道长望重武林,何苦……”

  天机子不待他说下去,大笑道:“大师父拦着贫道,自然想和贫道动手了,
那就不用多说,大师父请吧。”

  至成大师道:“道长……”

  天机子截着道:“贫道不想多说,大师父兵刃呢?”

  至成大师合十道:“道长既然如此说了,贫衲自当奉陪,贫衲从不使用兵刃,
道长只管请便。”

  “哈哈。”天机子大笑一声,长剑呛然出鞘,点头道:“贫道忘了大师父是
白衣堂主持,但贫道一生练剑,只好以剑向大师父讨教了。”

  至成大师依然合十道:“道长请。”

  天机子以剑术驰誉武林,连四大剑派武当、峨嵋、华山、衡山都不在他眼里,
常说:“四大剑派,至今已徒具虚名。”可见他如何自大了。至成大师要以徒手
和他交手,心头自然极恼,因此在至成大师说出「请」字之际,他长剑一指,说
道:“贫道有僭。”

  他剑指在先,话声在后,剑尖这一指,就有一股森寒凌厉的内劲从剑尖直射
出去,话声甫落,人已直欺而进,嘶的一剑斜刺而出。至成大师说出「道长请」
三字,依然身体微躬,双手合十而立,陡觉一股森寒剑气猛向身前袭到,心中暗
道:“天机子在武林中名头虽响,但总脱不了旁门左道人士的狭仄心胸,不够光
明正大,你焉知老僧这一式「须菩提听经」,诸魔不侵,你区区剑气,又能奈我
何?”

  他任由剑气直冲到胸前,依然含笑合十如故,但天机子从剑上逼出内劲的人,
却有了感觉,那是剑气经僧袍反逼,反弹之力极强,这时天机子正好欺身而上;
几乎被震得后退一步。

  心中不禁大怒,本来斜刺而出的长剑,如今剑气被反震回来,那就是至成大
师没有闪出。他就要变摺,一簇寒芒,长短参差,朝至成大师左侧急袭过去。至
成大师举步朝前跨出半步,再旋过身去,正好避开天机子的剑势,左掌当胸直竖,
右拳一翻,屈肱朝前绷出。这一记,他手肘微屈,拳头只伸出一半,就停住了,
但一团拳风却无声无息的朝天机子颔下击去。

  天机子急忙举剑封出,但听到剑上发出「噹」的一声大响,力道之强,几乎
把天机子撞得立脚不住,心头又惊又怒,长剑连展,划出一片凌厉剑光,如急风
骤雨般袭去。

  至成大师依然右掌当胸直竖,举步跨出,步法忽左忽右,明明剑光一闪而至,
可以刺中他右胁,却被他纵容避开,有时又明明朝左闪来,天机子的长剑也正好
朝左刺,应该避无可避,但剑光却擦身而过,差不多是毫厘之差,但毕竟差了毫
厘,丝毫伤不得他。

  至成大师却在忽左忽右的游走之际,乘隙出手,右拳随即击出,拳风呼然,
来回有声,宛如铁锤,有时撞上长剑,还把长剑撞开尺余之多,这回才显出老和
尚的真正功力来了。天机子空有一柄长剑,也空负剑术大家的盛誉,居然和一个
手无寸铁的人打成平手。

  不错,至成大师身为少林寺白衣堂主持,精擅拳术,有数十年功力,他的拳
风击中剑叶,可以把自己长剑撞开,这也不足为奇。但使天机子不解的,自己明
明可以刺中他的时候,却不知如何长剑只是从他身边擦过,竟然连他半点衣角也
刺不中。

  原来至成大师使的正是「达摩神游身法」,也就是谷飞云会的「剑遁」身法。
谷飞云从小由顽石大师扶养长大,教他的都是少林武功,但谷飞云只是顽石大师
门下弟子谷清辉的儿子,所以不让他知道学的是少林武功,把「达摩神游身法」,
取名「剑遁」,「弹指神通」,取名「弹剑神功」。

  「达摩神游身法」,乃是专避各种兵刃的身法,是以至成大师穿行天机子绵
密的剑光之中,依然可以从容举步了。二人这一场搏战,在外人看来,当真惊险
万状,打到卅余招,依然难分胜负。

  天机子已把数十年练剑的压箱子本领都使出来了,依然沾不到一点上风,口
中大喝一声,一道匹练的精光,直向至成大师当胸射过去。这一剑他已经等候了
好久,才觑准至成大师的一点破绽而发,也凝足了十二成功力,自信至成大师绝
难躲闪。

  至成大师确实没有防到对方这一剑会来得如此突然,心头暗暗一惊,急切之
间,身形一偏,一道剑光,贴着胸口刺过,心头也不禁有气,右手屈指弹出,口
中沉声道:“道长似乎该收手。”喝声未已,但听呛然剑鸣,天机子一柄长剑贴
着至成大师胸口刺过之际,突然齐中折断,半截断剑「噹」的一声跌落地上。

  天机子不禁呆得一呆,憬然道:“弹指神通。”一下掷去断剑,回头喝道:
“必显,随为师走。”举步朝外行去,大弟子孔必显紧跟在他身后离去。至成大
师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若非仗着「达摩祖师游身法」和「弹指神通」,如凭真
实武功,自己绝非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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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势如破竹

  再说归二先生和项中豪,这时也早已打出三四十招。照说项中豪不过是天机
子门下,剑法纵然熟练,也绝不会是武当名宿归二先生的对手。

  武当派门列武林四大剑派,以拳术闻名天下,归二先生熟谙「两仪剑法」,
他使的虽是一支精钢旱烟管,数十年来,取精用宏,不但已把剑法融化在旱烟管
之中,还把「真武指」和「太极掌」也揉杂其中,招术之奇,已可说到了融会贯
通之境。

  项中豪在三十招以前,已见剑势渐绌,大有缚手缚脚之感;但打出三十招之
后,剑势忽然一变,和先前剑法大异其趣,竟然愈出愈奇,大开大阖之间,一道
丈余长的剑光,层层卷来,有几次几乎被圈入剑光之中。

  这真把归二先生看得惊奇不止,不知他这套剑法,究竟是何来历?会有如此
威力,自己竟是从未见过,一时不敢大意,挥动旱烟管,只是以守代攻,想看清
对方路数再行出手。

  这样又打了十来个照面,除了发现对方剑势如长江大河,剑光回旋成涡之中,
除此之外,依然看不出路数来,长此下去,自己纵然不至被他卷入剑光之中,但
要想胜他,也大非易事。

  归二先生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把旱烟管挥舞得更急,使对方感觉自己已经全
力以赴,技此止耳,以怠其心,实则暗藏实力,步步为营,觑伺对方破绽,功凝
左手,随时准备出其不意的一击。

  这一阵工夫,双方又打了十几个回合,项中豪眼看武当名宿归二先生也不过
如此,果然渐感不耐,口中大喝一声,剑化一道长虹,猛向归二先生身前横扫过
来。

  归二先生估计他这一剑少说也使出了八九成力道,一时那还怠慢,急急向右
闪出,右手旱烟管顺着对方由左向右之势,运起全力由右向左,朝他长剑上敲去。

  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项中豪不防他有此一着,长剑挥出,被封方顺
势敲着,一时收不住势,连剑带人身不由已的被打得转了一个圈,瞥见归二先生
笑嘻嘻的就站自己面前,左手一指闪电般点来,一时那里还躲闪得开,口中「呃」
了一声,立被制住。

  归二先生嘿然道:“小子,你记着,姜是老的辣。”旱烟管一下敲在他「气
海穴」上,项中豪一个人随着委顿下去,倒在地上。

  秦剑秋、白素素迎着的是大洪山主吕长素,和他妻子刘玉娇。吕长素中等身
材,弓着身,白皙的冬瓜脸上堆起笑容,连连抱拳道:“三公子、六姑娘……”

  秦剑秋冷然道:“我不是三公子,拙荆也不是什么六姑娘。”

  刘玉娇娇娆的走上两步,娇声道:“当家的,你怎么一点也不识时务,现在
该称秦少庄主、少夫人才是。”她正是昔日名镇两湖的大洪山主闻太师的侍姬,
如今少说也有四十五岁了,却依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脸上涂得红红白白,又
娇又俏。

  说起吕长素,二十年前只是闻太师手下一名管事,就是勾搭上刘玉娇,才爬
上山主宝座的。怎知天理循环,二十年后长输将军真的变成了长输将军,对虎狼
之年的刘玉娇,弃甲曳兵而走,这一来,就更畏妻如虎,吕长素有一个堂弟,叫
吕通天,生得精壮扎实,就成了刘玉娇面前的红人。

  吕长素为人工于心机,但人算不如天算,大儿子倒是他亲生的,不幸年未弱
冠,就被马车给压死了,有人说,这是吕长素夫妇的报应。此后十几年中,吕长
素因弃甲曳兵,刘玉娇也一直没有生男育女,直到吕通天当了管事,刘玉娇却一
连生了一子一女。吕长素心里明白,只是不敢说出口来,有时也只好自己宽慰自
己,乱了伦,可没乱种,反正总是姓吕咯。这名管事吕通天,一直跟着吕长素夫
妇,寸步不离,现在就站在他们夫妇身后。

  秦剑秋道:“吕山主贤伉俪在大洪山逍遥自在,何苦投靠通天教,如同附庸,
听在下相劝,还是及早离去的好。”

  吕长素趑趄的道:“秦少庄主说得极是,只是……只是……”

  刘玉娇接口道:“你只是什么呀,不会告诉秦少庄主,咱们可是身不由主,
不得不遵奉总管指示行事。”

  秦少秋问道:“总管?你说的总管是什么人?”

  刘玉娇道:“总管,就是一个自称总管的人咯,少庄主和少夫人,是教主门
下十大弟子中人,怎么连总管是谁都会不知道呢?”

  秦剑秋听得大奇,忍不住朝娇妻白素素看去,问道:“你知道吗?”

  白素素螓首微摇,说道:“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呢?”

  秦剑秋朝吕长素问道:“总管指示你们些什么呢?”

  吕长素为难的道:“这个……”

  刘玉娇咯的笑道:“当家的,你真没用,秦少庄主就是不问,你们也非告诉
他不可,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秦剑秋道:“不错,你们只管说好了。”

  吕长素搓搓手道:“这……”他依然没说出来。

  “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刘玉娇横了他一眼,又道:“还是我来跟秦少庄
主说吧,事情是这样,方才当家的听到总管以「传音入密」传达指示,要我们把
秦少庄主,少夫人二位拿下了。”

  秦剑秋朗笑道:“就凭二位吗?”突然三缕蓝芒从侧面激射而来,袭向秦剑
秋胸腹右侧。秦剑秋长剑一圈,就把三支淬毒袖箭一齐击落。

  就在此时,只听白素素一声娇叱:“你敢偷袭少庄主。”剑光如电闪过,惨
嗥乍起,已把掩近秦剑秋右侧的吕通天一颗首级,齐肩劈落。

  刘玉娇看得双眼通红,嘶声喝道:“贱婢,我和你拼了。”长剑疾向白素素
刺来。

  白素素冷笑道:“你心疼了。”手中长剑当的一声格开对方刺来长剑立还颜
色,幻起三道精光,迎面洒出。刘玉娇面首惨死,形同拼命,一支长剑使得泼风
一般,两人在刹那之间,已打得如火如茶,难分难解。

  秦剑秋目注吕长素凛然道:“吕山主,你还不动手吗?”

  吕长素自然知道秦剑秋是通天教主门三弟子,一身所学,迥非寻常,至少也
不在自己之下,是以迟迟不敢出手,闻言连忙陪笑道:“在下自思绝非少庄主对
手,但这是总管之命,在下又不敢不遵,还望少庄主手下留情。”‘“且慢。”
秦剑秋道:“你口口声声说的总管,究是何人?”

  吕长素苦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今天参与大会的有多数人,都是接获总
管通知才赶来的。”

  秦剑秋道:“你们都听命于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

  吕长素道:“那是凭一颗刻有「总管」二字的朱铃所颁指示行事,只怕谁都
没有见过此人。”

  “唔,听来很神秘。”秦剑秋点着头道:“好,我自会把此事弄清楚的,你
可以出手了。”

  吕长素无可奈何的抱抱拳道:“在下……怎能和少庄主动手?少庄主多多原
谅。”长剑展处,一剑斜刺而出,他似是不愿出手,也不敢和秦剑秋动手,是以
刺出来的长剑,战战兢兢,十分小心。

  秦剑秋对吕长素的来历,自然十分清楚,他昔日只不过是闻太师手下一名管
事而已,完全凭仗刘玉娇的关系才爬上大洪山主宝座的,凭他能有多少能耐,大
概对方逼于形势,不得已才和自己动手的。

  以秦剑秋的个性,本来不想和他纠缠,但看他一再要自己剑下留情,也就不
好给他十分难堪,姑且和他打上十数招应应景,这样他就可以有交代了,因此只
是慢不经心的随手化解对方剑势,并没向他真的进招。

  吕长素果然不出秦剑秋所料,不但剑法极其普通,就是剑上功力,也并不如
何。只有江湖上一般武师的身手,当然其中也有一两招比较凌厉的,那是从各门
各派的剑法中剽窃来的,秦剑秋那会放在眼里?

  片刻工夫,就已打出十几个照面,秦剑秋懒得和他动手,正待叫他住手,突
觉执剑手背上微微一麻。心中奇怪。低头看去,只见手背上不知何时钉着一支通
体黝黑如墨的细针,这针分明淬过剧毒。心中暗暗一凛,急忙剑交左手,同时用
左手连点了腕、臂三处穴道,目光一注,冷喝道:“吕长素,这支针是你射出来
的?”

  “哦,啊。”吕长素吃惊的道:“这……这是吕氏毒针,淬过剧毒,中针的
人,不过盏茶工夫,就会发作,这该如何是好?”

  秦剑秋道:“不是你放的吗?”

  吕长素诡笑道:“也许是我那婆娘放的,这样也好,本来在下是打不过少庄
主的,但总管之命,在下又不好违抗,少庄主中了吕氏毒针,那就成全在下吧。”

  秦剑秋怒声道:“你待怎的?”

  吕长素笑道:“自然等少庄主毒发了,才割下人头,好向总管覆命。”

  秦剑秋大笑道:“吕长素,你自问能在我剑下走得出几招?”左手长剑一抖,
剑光如练,直劈过去。

  吕长素阴笑道:“那倒未必。”身形疾转,发剑还击。他方才明明剑上功力
不强,剑法也极其普通,但这回出手竟然剑风呼然,连身法也轻灵无比,剑随身
走,匹练如飞,记记都是辛辣招式,攻势凌厉。

  秦剑秋右手中针,虽然闭住了穴道,但也不能支持多久。差幸通天教门下左
右手都会使剑,眼看吕长素和方才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才知方才只是故意伪装,
好使自己疏于防范,此人心计果然深沉,心头怒极,冷哼道:“吕长素,你剑法
不错啊。”

  “哈哈。”吕长素大笑道:“秦剑秋,你总是年纪还轻,遇到自己没有把握
胜他的人,就要扮猪吃老虎,这道理你现在懂了吧,只可惜现在已经迟了。”

  秦剑秋立誓非把他除去不可,使出「灵飞身法」,身形一个轻旋,落到吕长
素右侧,长剑直劈而下,口中沉哼道:“也不算迟。”

  吕长素乍见秦剑秋只闪了闪,就失去对方人影,心知不妙,急忙向左闪出,
但觉肩背一阵刺痛,已被剑锋划破了数寸长一条,不觉厉笑道:“好小子,你已
经死在眼前……”话声未落,一道雪亮的剑光迎面扫来,连话都不敢多说,急忙
举剑封格,双剑交击「当」的一声,两人各自震得后退了一步。秦剑秋眼前一黑,
身不由已又往后退出一步。

  吕长素看在眼里,心中暗喜,这小子分明剧毒已在发作,自己还怕他作甚?
一念及此,立即朝前欺去,手中长剑一紧,刷刷刷,剑势连绵攻出。秦剑秋自知
时间拖长,对自己不利,一面施展「灵飞身法」,脱出对方剑势,一下闪到吕长
素身后,一剑刺中后腰。吕长秦口中闪哼一声,身形急忙朝前窜出。秦剑秋岂肯
放过,双足一点,纵身扑去,剑先人后,化作一道长虹,朝吕长素后心激射过去。

  吕长素一生谲诈,发现秦剑秋中毒之后,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此时追扑过
来,剑势极强,心头暗暗吃惊,急切之间,猛吸一口气,硬把窜出去的身子,向
左横移开了三尺来远,让过秦剑秋追击之势,右手长剑迅速使「龙尾挥风」,反
手朝秦剑秋身后拦腰扫去。

  秦剑秋中了毒针之后,连番使剑,剧毒已在发作,剑先人后,朝吕长素后心
射来,乃是立意要在自己毒发之前把吕长素诛杀。此时吕长素明横里闪出,他一
下失去了目标,再也无法控制飞纵出去的人,砰然一声扑倒地上。这一下,也正
好躲过吕长素从背后袭来横扫的一剑。

  吕长素眼看秦剑秋扑倒地上,心头大喜,口中笑道:“姓秦的小子,你认命
吧。”正待举剑刺下。

  陡听一声娇叱:“姓吕的,看剑。”剑光从斜刺里飞来,直取吕长素脑袋,
那是白素素。吕长素急忙闪开。这一瞬间,扑卧地上的秦剑秋忽然醒来,看到吕
长素闪到自己身边,身形一弓,剑使「迥风扫叶」,贴地朝吕长素双足挥去。

  这一剑用上了八成力道,剑光扫过,但听吕长素一声大叫,双足踝刖断,往
下倒去,秦剑秋也因用力过猛,毒发昏迷过去。原来白素素和刘玉娇动上手,她
一手剑法,艺出通天教,而且是通天教主最先调教出来的六大弟子之一,一身武
功,就是江湖一流高手,也未必过之。

  刘玉娇年轻时本是一名走江湖的绳伎,被当时的大洪山主闻太师看到,迷恋
她的狐媚手段,纳为宠姬,时常得到闻太师的指点,武功自然也错不到那里去了,
但若是和白素素相较,就显得还差一筹。方才二三十招下来,白素素已经占尽上
风,把刘玉娇困在一片剑光之中,瞥见丈夫一下扑倒地上,吕长素正待举剑刺下,
心头大急,口中一声娇叱,舍了刘玉娇纵身发剑朝吕长素刺来。

  吕长素堪堪闪开,刘玉娇也追了过来,她看到秦剑秋扑倒地上,自然要缠住
白素素,好让自己丈夫得手,就在扭动腰肢,骚笑道:“少夫人怎么舍了奴家,
找上我当家的,他可是银样腊枪头,中看不中吃的呀。”口中说着,右手连展,
长剑连续刺出。

  白素素担心丈夫安危,她不信丈夫会伤在吕长素的手下,他扑倒地上,会不
会是中了暗算?一面挥动长剑,当当两声。封开刘玉娇的剑势,这时也正好是秦
剑秋一剑刖断吕长素脚踝,两人同时昏了过去,心头大急,喝道:“你还不住手?”

  刘玉娇厉笑道:“小丫头,你丈夫中的是吕氏毒针,现在已经毒发昏迷,一
个时辰,没有独门鲜药,就会不治身死。你等着当小寡妇吧。”口中说着,手中
长剑可没停下来,反而加紧抢攻,这一情形,很明显不让白素素去救援,只要时
间拖长,剧毒就会渐渐攻心。

  白素素怒声道:“好个贱人,我就先收拾你。”这回不仅含怒出手,而且也
急于先制住对方,才能取到解药,因此剑势突然加急,宛如迅雷闪电,绵密刺出。

  不过六七招,刘玉娇已被逼得屈下风,手酸力疲,连连后退,心中又惊又急,
一面运剑护身,一面大声道:“你丈夫中了毒针,你都不管了?”

  白素素剑势稍缓,问道:“你有解药?”

  刘玉娇道:“你先停手,我给你解药就是了。”

  白素素道:“好。”果然停下手来。

  刘玉娇剑交左手,探手入怀,右手朝前伸来,娇笑道:“拿去。”突然撤出
一方绯红手帕,朝白素素迎面投来。白素素早就怀疑刘玉娇不怀好意,没待她手
帕出手,早已施展「灵飞身法」,一个轻旋,就到了刘玉娇身后,抬手一剑从她
后心刺入,喝道:“贱人,我说过要收拾你的。”

  刘玉娇没防白素素身法会有如此快法,手帕堪堪投出,眼前人影顿渺,只感
后心一凉,胸前衣衫似被利器刺穿,急忙低头看去,半截雪亮的剑尖已从前胸透
出,一时睁大眼睛,惊怖的道:“你……”话声未落,人已扑倒下去。

  白素素抽出长剑,正待朝丈夫身边掠去,瞥见吕长素双踝被刖,业已醒转,
双目通红,一脸俱是狞厉之色,双手撑着身子,朝丈夫身边爬去,两人相距,已
不到三尺,这一情形,分明有和丈夫同归于尽的企图,心头一惊,立即飞身掠过,
一下落到吕长素前面,喝道:“吕长素,你想怎么的?”吕长素是横上了心,一
言不发,猛地身形一弓,双手箕张,加速朝秦剑秋身上扑去。

  白素素看得大怒,飞起一脚,把他踢出数尺之外。吕长素紧闭着嘴唇,连哼
也没哼,右手忽然朝怀中探去,取出一个白瓷蓝花小瓶,正待奋力朝地下摔去。
白素素心中一动,身形飘动,剑光一闪,把他刚举起来的右手,齐腕削断。吕长
素大叫一声,痛昏过去。

  白素素急忙俯下身去,拾起瓷瓶,凝目看去,瓶上果然贴着一条红线,写「
吕氏毒针外敷解药」。口中怒声道:“该死的东西,果然不出所料,你想毁去解
药。”

  一面拔开瓶塞,看到里到装的是一种黄色粉末,一时那还待慢,迅即回到丈
夫身旁,仔细查看,才发现右手背上还钉着一支蓝汪汪的细针,整支手背都已色
呈乌黑,肿胀得几乎比平时大了一倍,这就撕下一角衣衫,裹着把毒针起下,针
尖处随即流出一缕黑血,心中暗暗骂道:“姓吕的这针好生歹毒。”

  就从瓷瓶中倒出药料,撒在伤口中。说也奇怪,药粉撒上之后,就凝结成痂,
四周黑色好像被药粉吸收、集中,渐渐缩小,肿胀也渐渐消散,不过盏茶工夫,
就已完全恢复原状,那黄色药粉凝结的痂,已经变成黑色,随着脱落,只留下针
头大的一点伤口。

  秦剑秋也在此时倏地睁开眼睛来,看到妻子蹲在身边,只是睁着眼睛凝视着
自己,惊喜的道:“你醒过来了。”

  秦剑秋翻身坐起,说道:“我中了吕氏毒针,好像已经毒发昏迷,你那来的
解药?”

  白素素玉手扬了扬,嫣然笑道:“我看吕长素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企图把
它毁去,给我抢下来的,哦,你快运气试试,体内是否余毒未清?”

  秦剑秋依言闭目运气,检查了一遍,睁眼道:“没什么了。”随着站起身来,
问道:“吕长素夫妇怎么了?”

  白素素举手掠掠散乱的秀发,就把刚才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秦剑秋含笑
道:“多亏贤妻相救,不然,我会被吕长素活活扼死呢。”白素素粉脸一红,口
中轻啐了一声。

  秦剑秋回头看去,吕长素业已醒转,他右手削断,双足被刖,痛得双目尽赤,
一脸狞厉,已不像人形,只是张口喘息,不觉咦道:“他还没死。”

  白素素哼道:“这种人作恶多端,临死前,就该让他尝尝求生不得,求生不
能的滋味,我们不用理他。”

  这时和至成大师动手的天机子已经离去,归二先生擒下项中豪、白衣堂长老
率同十六名弟子,迎战冲上来十几名附从通天教的武林人士,当场格毙三个,五
人身负重伤,另外制住了九人,一场激战也告结束。只有双环无敌秦大钧和一个
使一柄九环金刀的红脸老者依然相持不下。

  这老者身材高大,还留着一把苍髯,正是北六省名动武林的「九环金刀镇八
方」霍元庆。他和白面霸王项继楚(项中豪、项中英之父)是八拜之交,这次就
是应项继楚之邀,来参加大会的。

  此老人本正派,只是在北六省名头大了,难免刚愎自大。两人相遇之时,还
各自说了些仰慕的话;但一个是「九环金刀镇八方」,一个是「双环无敌」,这
就有了问题。那是因为两人的外号上都有一个「环」字,引起了争执。

  霍元庆秦因秦大钧年龄比自己小了十来岁,居然就称「双环无敌」,心中微
感不快,手掀苍须,斜睨着秦大钧,笑道:“老哥号称双环无敌,就凭双环,可
以天下无敌吗?”

  这句话听到秦大钧耳里,存有轻视之心,自然也大为不快,微微一笑道:
“兄弟这外号,是武林朋友相戏之言,兄弟万万不敢当,至于一个人毕生精研武
学,到了炉火纯清之境,一环都可以无敌于天下,又何在乎多?”「何在乎多」,
就是隐指他九环而言。

  这话霍元庆那会听不出来,双目精芒暴射,沉笑道:“秦老哥在双环上一定
精研已久,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老夫也正好讨教一番。”

  本来双方迎上了就该动手,秦大钧因对方出言托大,心中不禁有气,也沉笑
一声道:“兄弟正想瞧瞧老哥这九环金刀镇八方,不知如何镇法?”

  霍元庆哼道:“你马上可以看到了。”手腕一振,金刀上九个金环发出当当
大响,喝道:“秦老哥请。”

  秦大钧双环一分,也说了声:“霍老哥请。”

  就立时动上了手。秦大钧是武当名宿,手上一对钢环,取法太极两仪,也叫
「太极圈」,又称「日月环」,是武当派历代相传的两种兵刃之一。因为钢环比
长剑更难使,如果内功不到相当火侯,是使不好双环的,因此武当派的人,差不
多都使用长剑,很少有人以双环作为兵刃的,但双环却是武当派上乘的镇山绝艺。
秦大钧这一展开双环,银光流动,漫天都是一圈圈的环影,令人目为之迷。

  霍元庆也确实不愧是金刀镇八方,一柄九环金刀光电闪闪缭绕全身,进退如
风,宛如金甲神一般,气势威猛。两人这一交上手,瞬息之间,就已打了十几个
回合,双方势均力敌,难分轩轾。霍元庆一面挥刀,一面说道:“秦老哥使的,
就是贵派双环绝艺了。”

  因为双方分不出高下,他这句话就含有轻视武当派之意了,也就等于说:武
当派的双环绝艺也不过如此,只能和我区区霍某打成平手。

  秦大钧是武当派俗家领袖,为人一向正直无私,并不是气量狭小之人;但霍
元庆一再语带讥刺,也不觉气往上冲,怒笑道:“敝派双环绝艺,博大精深,兄
弟穷数十年之力,也不过学到十分之一二而已,倒是霍老哥这一路使的只是刀法
而已,似和九环无关,不知九环是否还另有奇招。”

  两人心头都怀了几分怒意,刀环也自然加紧施为。只是武功一道,强胜弱败,
有其一定的尺度,两人功力相等,就是有求胜之心,也无法幸致,这回各出奇招,
全力施为,打出三百余招,依然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这一区城的战事,已经次第结束,归二先生、秦剑秋、白素素三人同时朝斗
场走来。二十四名俗家子弟,有五人负了伤,也已包扎妥当,一齐围了上来。

  秦大钧及时道:“霍老哥,咱们似乎也该住手了。”

  霍元庆大怒道:“你以为人多势众,老夫就怕了吗?你叫他们一起上来,老
夫决不含糊。”

  秦剑秋道:“爹,你老人家还是让孩儿来对付他。”

  秦大钧大笑道:“不用,咱们今天就是打上一千招,也非分出个胜负来不可。”
霍元庆和他打出三百招,一直攻守兼施,谁都无暇缓过手来,此时眼看秦大钧在
说话之时,有一丝空隙,那肯错过机会,口中猛地大喝一声,振臂一刀,直劈过
去,一道匹练般金光疾卷而出的同时,刀上九枚金环也随着发出当当之声,九圈
金影突然脱出刀背,急如飞矢,朝秦大钧激射过去。九环金刀,果然另有绝活。

  秦剑秋叫道:“爹,小心。”秦大钧早就料到他刀上九枚金环,不会徒作饰
物而已,因此双方激战之中,也一直留意于此,此时果见他乘自己说话之际,稍
微分心,就九环同发,急袭而来,不觉大笑道:“你终于出手了。”

  右手钢环一记「日轮经天」,朝金刀上全力磕去,左手向空连挥,较小的钢
环飞旋而起,登时幻起一连串的环影。不,在一声金铁交鸣的大震声中,秦大钧
往后退下一步,也同时响起一连串九声叮叮清响,左手锏环在激射而来的九枚金
环上都磕了一下。

  不,他藉着这一步后退,左手钢环每一记都磕在金环的缺口上。九枚金环每
一枚都有一处小小缺口,霍元庆全力一震,金环从缺口脱出射向敌人。就这样一
磕,正好一个接一个套入他小钢环之中,这一着当然要有敏锐的目力,和迅捷准
确的手法才能办得到。

  霍元庆这一记刀招,为了要施展九环齐发,自然用上了十成力道,因此在刀
环交击之中,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这一着被震得各自后退一步,原是早在他意
想中的事,因为自己这一刀,对方也必须全力迎击,才能接得下来,只要对方全
力迎击,那就会着了自己的道。

  因为你要全力迎战,就无暇闪避九枚金环,等到两人各自被震后退之际,也
是九枚金环袭上身的时候。他怎知秦大钧也早有准备,也要藉着后退来收取他的
金环,因为退后一步,就可拉开自已和金环之间的距离,左手钢环就可以从容使
为。这是两人在各自震退一步之前,所作的预估。其实这一段话,只是一声重大
的金铁交鸣之后,接连又响起密如连球的九声当当清响,前后不过一瞬间事。

  秦大钧朗笑一声,拱拱手道:“多谢霍老哥了。”

  霍元庆眼看九枚飞环依然没伤以对方,只当刚才九声当当连响,已全被他磕
飞出去了,闻言哼道:“你说什么?”

  秦大钧左手抬处,摇动钢环,发出当当之声,一面笑道:“承蒙霍老哥惠赐
九枚金环,兄弟不该谢吗?”

  霍元庆早已从他左手钢环发出的当当声中,气得一张胀红了脸,怒哼一声道
:“很好,姓秦的,你给我记着,老夫终有一日会向你加倍取还金环的。”说完,
气匆匆转身就走。

  秦剑秋剑眉一挑,喝道:“姓霍的,你给我站住。”

  霍元庆霍地回身来,沉声道:“年轻人,你有什么事?”

  秦剑秋俊目含光,朗声道:“你附和通天教,与各大门派为敌,家父因你平
日尚无大恶,才不想使你太过难堪,只收下你九枚金环。以示薄儆,你不知悔改,
居然还有寻仇之意,秦剑秋说不得只好把你留下来了。”

  霍元庆听得怒笑道:“年轻人,你留得下老夫吗?”

  秦大钧叫道:“剑秋,让他去吧。”

  秦剑秋道:“爹,这老匹夫自承落败,自可让他离去,但他尚有要向秦家庄
寻仇之心,孩儿就得把他留下。”一面吆喝道:“只要你在我剑下走得十招,就
让你离去,走不出十招,我要你留下一条右臂再走。”

  霍元度气极而笑,点头道:“好,如果走不出十招,你要老夫留下项上人头,
亦无可。”

  秦剑秋呛的一声击出长剑,抬目道:“那就开始了,这是第一招。”身形飘
动,抬手发剑,一片剑光,错落飞出。

  霍元庆倒也不敢大意,金刀疾发,朝前撩去。他自恃功力深厚,何况厚背金
刀势道沉重,长剑只是轻兵器而已,一上手就准备和秦剑秋硬打硬磕,你小子年
纪轻轻,内力自然比自己差得远了。

  那知金刀撩出,眼前一片错落剑光,竟然全是虚招,一记也没有撩着,心头
猛吃一惊,急忙撤刀左闪,总算见机得快,一支森寒的长剑,从他右肩擦衣刺过,
虽然避开,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转过身去。只见秦剑秋站在那里,并未再发第二
剑,只是冷冷道:“这一剑若要伤你,右肩早已为我长剑刺穿了。”

  霍元庆「九环金刀镇八方」在北六省是响当当的人物,几曾听过如此刺耳之
言,何况说话的又是一个弱冠孺子,口中大喝一声,身形一晃而前,金刀横胸推
出。这一刀他在盛怒中发出,盛势极猛,一道金光,宛如横澜般席卷过去。

  “第二招。”秦剑秋的声音刚出,人已飞纵而起,一下跃起三丈多高,凌空
发剑,一片错落剑光起自高空,像缨络下垂,朝霍元庆当头罩落。霍元庆沉嘿一
声,朝前横推而出的刀势,突然带转,朝上劈去。

  这一记总算给他磕上了,错落长剑落到刀光之上,接连响起了九声金铁交鸣,
前面八声,只是「噹」「噹」连响,快速如同连珠,但第九声却悠长而刚劲锵当,
噹声入耳,人影倏分。自恃功力深厚,刀势沉重的霍元庆但觉从对方长剑上传来
一股极大的震力,脚下浮动,再也站不住椿,被震得住后连退了两步。

  “第三招了。”霍元庆刚退出一步之际,就听到秦剑秋的喝声,等退到第二
步,还未站稳,眼前微风飒然,人影闪动,一缕银芒已如闪电般射到咽喉。同时,
但听秦大钧的声音急急喝道:“剑秋……”

  银芒倏杳,只感右肩一凉,「当」的一声大响,那是厚背金刀坠地之声,霍
元庆几乎连瞧都没有瞧清,急忙低头看去,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和一柄自己最熟悉
的厚背金刀。都已落到了地上。他几乎不敢相信地上的这条手臂会是自己的,一
时间连脸上肌肉都扭曲了起来,骇然道:“你……果然削断了老夫右臂。”

  秦剑秋早已返剑入鞘,冷然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霍元庆依然喃喃的道:“年轻人,你第三招就削断了老夫手臂,难道老夫练
了几十年的刀法,都白练了。”金刀弃地,手臂委地,他连看也不再看第二眼,
嘶哑的大声道:“你们听着,从此江湖上没有我九环金刀这个人了,老夫直到今
天才知道,我练了几十年的九环夺命刀法。只是骗人的玩意,它居然骗了我几十
年……”脚下踉跄,连说带走,往外奔去。

  这一阵工夫,被武当「太极剑阵」困在第二队六十名天龙武士,也经凌云子、
寒云子联手施展「真武指」一一加以制住。

  这一区(少林、武当二派)继中间一区(衡山、离火、排教、泰山、东海龙
王、落花岛主),和上首一区(终南、华山、紫柏、岐山、白石山),差不多时
间,就次第把冲杀过来的通天教徒众(一队男女迎宾,两队天龙武士)以及不少
附和通天教的武林人士,已先后予以制住,一场凶悍无比的激战,也随着平息下
来。

  现在整个大会场上,形势已经全面改观,只有三处战圈,战事还在延续之中,
尚未结束。第一对是谷飞云和束无忌。

  谷飞云纵然已尽得昆仑派真传,但束无忌是通天教的首徒,武功自然胜过同
门甚多。谷飞云展开「乾坤八剑」,和束无忌使出来的「通天剑法」,几乎功力
悉敌,并无多让。谷飞云会使「紫府迷踪身法」,束无忌也会「灵飞身法」,虽
然「灵飞身法」不如「紫府迷踪」深奥精妙,但也只是起步稍慢,变化较少而已,
身法还是相当轻灵的。

  因此两人这一战,束无忌打得要比谷飞云吃力,但谷飞云也没有占到多大的
上风。原因是谷飞云发现眼前的束无忌,是真正的束无忌,并非通天教主所乔装,
他必须擒活的,才会和对方纠缠了这么许多时候。

  束无忌心里当然明白,如论谷飞云的武功,应该高过自己,他和自己缠斗到
现在,目的可想而知是要生擒了。因此这一战,束无忌自然要步步为营,不能有
一丝破绽,为对方所乘,打得不但吃力,也愈打愈惊。

  十师妹姬红棉率领的六十名「迎宾」,其实乃自己的师弟妹,武功都是由师
尊一手调教的,却最先遭到覆灭,左右两翼两队天龙武士,乃是教中的精锐杀手,
不料也相继全军尽墨。可见今日之局,各大门派有备而来,本教已是彻底失败了,
此时再不设法脱身,就脱不了身了。一念及此,口中大喝一声:“谷飞云,我和
你拼了。”喝声甫出,手中长剑陡然一紧,剑演「通天彻地」一片剑光盘空匝地,
朝谷飞云攻来。

  这一招,才是「通天剑法」中最凌厉最强烈的一招,在他全力施为之下,当
真有天地混浊,日月无光之概。剑势甫出,束无忌身形一长,矫若天龙,一下腾
身飞起三丈来高,身形一屈再伸,左手五指如钩,在一片剑光中朝谷飞云当头扑
攫而下。剑法和「天龙爪」同时施为,几乎是拼命打法。

  谷飞云一直只以「乾坤八剑」应敌,就是为了等候机会。要擒活的,此时眼
看束无忌真的要和自己拼命,剑光漫天澈地而来,倒也不敢大意,右手长剑一振,
 只好使出一直不肯施展的「乾坤四剑」中的「震兑一剑」,耀自银芒,闪电划
出。双方剑光乍接,呛然有声,不知双方谁破了谁的剑法,两道奇亮耀目的剑光
同时倏然而灭。

  束无忌发剑之初,就已料到自己剑法一定会被谷飞云破去,因此早就腾身凌
空跃起三丈高处,双方剑光由奇亮耀目到倏然隐没,就有一瞬间的工夫,是视觉
最不适应的时间,他就算定了在这一瞬间用「天龙爪」朝谷飞云当头抓落。

  谷飞云早已看到束无忌剑势甫发,人就凌空跃起,就已存了戒心,剑光乍接,
一下就破去对方剑法,更显得束无忌这招剑法使得虎头蛇尾,虚张声势,此时看
他扑攫而下,左手抬处,使了一记「纵鹤手」,朝上推出。

  束无忌在这记「天龙爪」上倒是用了全力,一个下扑,一个上推,两股力道
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但听半中响起「蓬」然一声大震,束无忌身形一弓,双脚
一蹬,一个人宛如离弦之箭,划空飞射出去。

  原来束无忌早就计算到自己这一记「天龙爪」,谷飞云一定会使昆仑绝技「
纵鹤擒龙」中「纵鹤手」朝上推来,也只有这一机会,自己才能借他巨大的推力,
脱离现场。他果然不愧小诸葛这个外号,算无遗策,现在他就这样由谷飞云把他
送了回去。

  谷飞云心头不觉大怒,猛喝一声:“束无忌,你往那里走?”正待纵身追去。

  “哈哈,小施主不用追了。”一道人影及时泻落在谷飞云的身前。

  谷飞云听出来人声音,喜道:“是醉道长,他……”

  醉道人笑嘻嘻的说道:“今天这一场大战,总得有个人赶回去报讯才行。”

  谷飞云听得一怔说道:“道长是说,让束无忌赶回去报讯?他向什么人去报
讯呢?”在他想来,通天教主已在这里,束无忌还要向谁去报讯呢?

  醉道人笑了笑道:“贫道一时也说不上来,这是家师千里传音说,要小施主
不用追了。”

  谷飞云喜道:“老人家也来了?”

  醉道人道:“家师去了望仙观,小施主还不知道呢,贫道的望仙观,这些日
子,也被通天教的人整个借去了,观中道友们已有一个多月无家可归,刚才才搬
回去,正好家师也是赶来了。”

  现在,大局已经定了,只有两处最主要的战场,依然搏战方酣,而且愈演愈
烈。先说金鸾圣母以一支三尺长剑独斗玉杖彭祖恽南天六尺长的白玉杖,不但在
兵刃上比对方短了三尺,人家可以记记不离你左右,你却无法够得上人家,尤其
功力方面,玉杖彭祖也胜过金鸾圣母甚多,因此除了躲闪,根本不敢和对方硬打
硬砸,只有偶而乘隙进招,攻上一二剑而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趋避杖势。

  玉杖彭祖却把一支玉杖舞得如玉龙翻海盘空飞舞,一丈方圆尽是滚滚杖影,
晶莹宝光。玉杖彭祖得意的大笑道:“崆峒飞凤剑法,看来不过如此,你能在老
夫杖下,走出十招,已经不容易了,但未必走得出二十招……”

  话声未已,突听有人冷哼了一声:“那也未必。”声音入耳,场中已多了一
个身穿青缎道装,手持拂尘的老妇人,她和持剑凝立的金鸾圣母,竟然长得一模
一样,好像刹那之间,金鸾圣母由一变成了两个。她,正是西路总令主崆峒金母,
金鸾圣母的孪生姐姐。

  玉杖彭祖呵呵笑道:“你就是崆峒金凤了?”

  金母脸色一沉,哼道:“你就是大言不惭的恽南天?”

  玉杖彭祖望重武林,就算同辈中人,谁不尊他一声恽南老,但同辈的人,如
今已经屈指可数,一般人都会恭而敬之的称他一声老前辈,至少也有六七十年没
有人当面直呼他姓名了,金母直呼他恽南天,而且还加上「大言不惭」四个字,
听到他耳中,自然倍觉刺耳,闻言沉笑一声道:“六十年来,还没有人当着老夫
直呼贱名的,你真是六十年来第一个人。”

  金母哼道:“四十年来,江湖武林,也从没有人敢直呼老身名号的。人与人
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尊重,如此就不能怪老身不尊重你了。”

  玉杖彭祖点头道:“好,那么老夫又如何大言不惭了?”他对这句话也很生
气。

  金母微哂道:“老身刚才说过,人与人之间,应该互相尊重,你说崆峒飞凤
剑法不过如此,就是不尊重崆峒振,你恒山武功如果了不起,十招之中,就该胜
了飞凤剑法,我说你大言不惭,难道说错了?”玉杖彭祖出身是恒山派,天下武
林已经很少有人知道。

  玉杖彭祖听得不由一怔,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来拿话驳她,一双金芒如电
的双目,盯着金母和金鸾圣母两人,沉哼道:“很好,咱们多言无益,你既然下
场来了,就一起上好了。”

  金母回头朝金鸾圣母递了一个眼色,然后淡淡一笑道:“我们是鸾生姐妹,
一起出手,也没人笑我们的了。”说到这里,右手向空一招,陡见一道白光矫若
神龙,自天而降,一下落到她手上,化作一柄寒光吞吐的长剑。

  这一柄剑是由伺候金母的四名青衣小丫环中一人凌空投出。这名小丫环,看
去不过十四五岁,这一手居然拿捏得极准,当真强将手下无弱兵。金母右手长剑
剑尖指天,左手拂尘挂在中指,手掌直竖,打讯道:“恽道长请赐教。”

  金鸾圣母是由谷飞云传递金母的口信,要她盯住总护法玉杖彭祖的,必要时
合两人之力,才能对付得了他。因此在金母向她递眼色的同时,已经翩然向左移
出,长剑横胸,右手斜竖,中指也挂着一柄拂尘,摆出了出手姿态。

  金母和金鸾圣母反目数十年,这回为了对付玉杖彭祖,联起手来,这也是十
分难得的事了。金母是有意和金鸾圣母和好,金鸾圣母也不反对,本来嘛,几十
岁的老姐妹了,还有什么好争的?玉杖彭祖目光一动,呵呵笑道:“好极,老夫
那就出手了。”

  右手白玉如玉杖随着话声挑起,不见他抖臂抖腕,一排晶莹杖影排空朝金母
身前像扇面般展开,簇涌过去。在这同时,另有一排杖影,同样朝金鸾圣母排空
涌去。仅仅玉杖一挥,就有如此气势,足见此老一身功力,确实不同凡响。

  金母身晃动,竖立的长剑陡然直劈出去,她劈出的这十剑,要迎敌扇面般展
开的壮阔杖影,在出手之际,自然也早已衡量好了,剑势甫发,一道剑光登时暴
长,几乎比七石缸还粗,光芒四射,森寒剑气,直逼到一丈以外。武林中人久闻
西凤之名,从未见过她出手,此时看她一柄长剑劈出来的剑光,竟有如此壮观,
莫不暗暗咋舌。

  金鸾圣母当着天下武林,当着门人,自己总不能让金母比下去,玉杖彭祖一
排杖影还没涌到,她横胸长剑突然上挑,划出半个圆圈,这半圆形的千轮剑光中,
射出一排十几道精练,剑光不粗,而且细得有如竹筷,但奇光耀目,朝玉杖彭祖
飞出的一排杖影激射过去。

  在场的都是剑术行家,自然识得,金鸾圣母方才和玉杖彭祖单打独斗时,没
有使出来的压箱子本领,在这一招里使出来了。她这十几缕精练,虽然没有金母
剑光那样粗壮,而且每一缕都细同竹筷,这就是她练剑数十年,把壮阔的剑光,
凝练成了精练,练到最上乘境界,只看到一缕奇亮银线,可以无坚不摧。

  三人在这第一招上,就各显神通;使出了每个人最精湛的武学。看得围观的
人屏息凝神,目不稍睫。金母和金鸾圣母这一记是硬打硬接的招式,有两人联手,
就不惧和你硬拼了,因为这是崆峒和恒山派剑法之争,第一招硬打,正是要掂掂
你玉杖彭祖到底有多少斤两也。

  玉杖彭祖对她姐妹两人联手,心中也不无顾忌,对方两人使出来的硬打招式,
他岂会识不透,正因对方有两个人,自己有多少实力,自然不能让对方摸到,杖
势一撤,陡然呼呼两声,又是一片杖影,层层如云,重重如山,朝两人盖顶而来。

  金母和金鸾圣母虽然反目不和,已有数十年之久,但究是孪生姐妹,同门学
艺,此时一经联手,同时展开「飞凤剑法」,一个如飞凤展翼,翩然起舞,这招
如飞凤展翼,翼如排刺,一个如飞凤翱翔,翻腾排云,两道剑光,化作漫天银霞,
倏然变化,剑光之强,令人目不暇接,连眼睛都睁不开。

  玉杖彭祖也看得暗暗惊心,没想到两人一经联手,竟有这般声势,稍一不慎,
岂不是数十年英名,折于一旦,自然要投入全副心力,奋力一战,把一支白玉杖
挥舞得更急,白玉杖影,幻起干百道晶莹透澈的霞光,有如风起云涌,重叠冰山,
劲气呼啸,罡风飞旋,逼得金鸾圣母无法逼近到六尺之内。

  只见两人全身剑光缭绕,忽左忽右,忽隐忽现,也只能在玉杖彭祖左右前后
盘旋游走,近不得身去。这一场武林罕见的特级高手的拼搏,看得所有的人如醉
如痴,几乎忘了身在何处,但也只是雾中看花,根本已经分不清三条人影,更遑
论他开的一招一式,孰守孰攻了。

  转眼工夫,便已打出三十招以外,玉杖彭祖沉重玉杖纵直劈横击,威势极盛,
但对金母和金鸾圣母并不构成威胁。金母和金鸾圣母的长剑也始终无法逼近到六
尺之内。双方既不能胜,也没有败,几乎是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金鸾圣母冷冷的道:“恽南天,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哈哈。”玉杖彭祖大笑道:“你们两个联手,也并没有胜得老夫。”

  金鸾圣母故意要引他开口,就在他说话声中,振腕一记「透骨指」,直袭对
方眉心。金母听金鸾圣母发言相激,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一声不作,左手抬处,
也使了一记「无形神掌」朝玉杖彭祖侧面袭去。

  玉杖彭祖重重的一哼了一声,说道:“透骨指、无形掌,也未必伤得了老夫。”

  他怎知金鸾圣母鸾生姐妹,心意相能,先前金鸾圣母发言引你们口,一是为
了使你分心,另一原因,是让金母好和自己同时出手,但「透骨指」和「无形神
掌」,依然只是为了使你分心而已,两人一指一掌相继出手之后,身形倏然一左
一右直欺而上,右手剑光纷披,急袭过去,左手同时扬起,两柄拂尘快如闪电,
同一目标,朝玉杖彭祖玉杖上缠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快到无以复加,玉杖彭祖左手大袖连展,
堪堪接下一指一掌,眼前剑光乍涌,两柄拂尘已快要缠上玉杖,这一下当真是双
拳难敌四手,把他逼得手忙脚乱,赶紧猛吸一口气,双足离地数寸,往后疾退了
三尺光景。

  玉杖彭祖恽南天六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逼退,心头自然极为怒恼,;但
金母、金鸾圣母一下把玉杖彭祖逼退出去,岂肯放松,两人不约而同乘机逼进,
两柄长剑寒光暴长,一左一右激起一片金蛇缠畹,依然朝白玉杖上缠来。

  玉杖彭祖一着失利,依然无法扳回劣势,只好仍然吸气离地,往后疾退,这
回他不是直退,而是孤形飘飞,就因他双足离地,飘退得极为神速,脱出两入追
击,口中大喝一声,声若焦雷,白玉杖陡然划起一道长虹,反退为进,迎着两人
横扫过去。

  这一杖是他怒极而发,玉杖划起的晶莹光芒,宛如沧海浪涌,波澜壮阔,扩
及两丈有余,声势之盛,武林罕有。金母和金鸾圣母如风展翼,翩然飞过,剑光
佛影,又蓬勃而起,夹击而来。玉杖彭祖怒意,玉杖左挑右截,当真使得杖风与
山影同发,晶光挟黄河天来。

  金母和金鸾圣母双剑齐飞,双拂齐扬,依然只能左右游走,避多于攻。三人
这一战,纵然各出奇招,希望突破困境;但金母二人联手之后,已和玉杖彭祖功
力悉敌,此退彼进!时攻时拒,谁也无法夺得先机,此时业已打出百招,依然是
不胜、不败、不和之局。

  金母和金鸾圣母的门人,围着战圈,早已看得眼花撩乱,猜不出师父会不会
落败?每个人紧张得握紧拳头,拳心渗出汗来。就在此时,猛听从远处传来一声
裂帛似的大笑,笑声摇曳而来,由远而近,快得有如闪电一般,一下朝三人战圈
中泻落。

  这一突如其来的嘹亮怪笑,声音入耳,人已泻落场中,即此一点,足见此人
功力之深,举世无匹,大家几乎连人影都没看清。不仅金母、金鸾圣母两人门下
弟子心头猛吃一惊,就是场中三人,也莫不闻声变色,心头立即提高警惕,暗自
思忖着:“此人会不会是对方约来的帮手?”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时间的事,场中三人思忖未已,只听那怪人已发出焦雷般
一声大吼:“住手……”光是这两个字,武功较差的人,已被震得两耳嗡嗡作响,
许久听不到声音。

  激战中的玉杖彭祖、金母和金鸾圣母三人听到喝声,不得不停下手来,直到
此时,大家才看清楚这人身材高大,是个白发披肩,白须垂胸的青袍老人,生得
满脸皱纹,极为老丑,但他双目开阖之间,宛如冷电一般,令人不可逼视。

  这人,正是被金母在崆峒后山石窟囚禁了五十年之久,被谷飞云无意中放出
来的闻野鹤了。金母和金鸾圣母自然认得出来,闻野鹤虽是八九十岁的人了,看
到昔日自己单恋的情人——金母时,眼中依然流露出无限情意,金母故作不见,
避开他的眼光。

  自古以来,这个「情」字,真是微妙不过的东西,两人都是八九十岁的人,
见了面还和小儿女一般。金鸾圣母看在眼里,暗暗好笑,却也没有作声。玉杖彭
祖并不认识这个老人,忍不住问道:“这位老哥如何称呼?不知有何见教?”

  这话由他口中说出来,已经十分客气了,那是因为他已从对方刚才那一声长
笑,和随着笑声泻落的身法,看出此人一身修为并不在自己之下,才不敢托大的。
闻野鹤被他这一问,才如梦初醒,老脸不禁为之一热,慌忙朝金母、金鸾圣母二
人抱抱拳道:“金凤、金鸾,你们只管去歇一会,恽南天交给老夫好了。”

  这话,又直呼恽南天的名号,还说交给他就好,听到玉杖彭祖耳里,如何不
怒,沉哼道:“老夫问你是何人,还没回答老夫呢。”

  “哈哈。”闻野鹤大笑一声道:“你连老夫也认不得了?”

  玉杖彭祖微哂道:“天下无名之辈多得是,老夫如何认得?”

  “哈哈。”闻野鹤笑得声震山谷,徐徐说道:“恽老儿,别人不认识老夫,
还犹可说,你不认识老夫,哈哈,那真是岂有此理。”

  玉杖彭祖听得不由一怔,双目精光暴射,直盯着闻野鹤的脸上,惊异的道:
“你是闻野鹤闻老哥,六十年不见了,你……没有……死……”

  闻野鹤笑道:“死了,还会站在你面前吗?”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王杖彭祖续道:“从前风度翩翩的你,怎会……”

  闻野鹤截着道:“不用提从前的事了。”

  这话听得金母心里暗暗感到惭愧,不错,闻野鹤当年虽已三十出头,但确实
是风度翩翩的人,只因自己生性好强,怕触犯门规,当不成崆峒掌门,才不理他
的。后来自己当了掌门人,闻野鹤又一直纠缠不清,自己又怕被人嗤笑,就把他
囚禁在后山窟里,一个风度翩翩的人,才会被折磨得如此模样,又老又丑,一时
不禁从心头升起一丝后悔之情。

  玉杖彭祖道:“闻老哥已有六十年不出山了,如何又赶来这里,挡兄弟的横?”

  闻野鹤笑了笑道:“兄弟听说你当上通天教的总护法,特地赶来相助,没想
到你正在和金凤、金鸾姐妹两人动手,才叫你们住手的。”

  玉杖彭祖道:“老哥是各大门派邀来助拳的?”

  “非也。”闻野鹤道:“兄弟和各大门派并无渊源,但通天教勾结魔教,为
害武林,他们请你老哥担任总护法,只是利用而已,你老哥何苦为虎作伥……”

  玉杖彭祖佛然道:“兄弟和教主方外论交,相识数十年,从未听说过有和魔
教勾结之事,如何为虎作伥?”

  闻野鹤道:“这是事实……”

  玉杖彭祖大笑道:“这是你老哥轻信人言,各大门派中伤之词,你也相信?”

  闻野鹤道:“兄弟会是轻信人言的人吗?”

  “好了。”玉杖彭祖道:“你老哥既非各大门派助拳来的,就不用插手其间,
兄弟和教主相交数十年,既然担任了总护法,就该有始有终,以全朋友之义,这
一点。你老哥应该谅察才是。”

  “不行。”闻野鹤道:“咱们相识数十年的老兄弟了,是善意相劝,你要兄
弟不管可以,你也就此罢手,以全朋友之义。”

  玉杖彭祖面有难色,说道:“老哥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大丈夫言而有信,我
答应了事,岂能一走了之?”

  闻野鹤大笑道:“你也不看看,通天教徒众和一般邀约来的人,不是全摆平
了吗?凭你老哥一个人还能怎样?”

  玉杖彭祖道:“至少兄弟还没有落败,我也一样可以制住他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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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真真假假

  “你真是食古不化。”闻野鹤怒声道:“好,你如果落败了呢?”

  玉杖彭祖望着他,说道:“闻老哥要和兄弟动手?”

  闻野鹤笑道:“除了动手,还有别的办法吗?只有让你落败,你才甘心离开
这里。”

  玉杖彭祖哼了一声,说道:“兄弟也未必会败在闻老哥手下?”

  闻野鹤双目精芒闪动,也哼了一声道:“难道兄弟会败在你浑老儿手下?”

  玉杖彭祖道:“好、好,只要败在你闻老哥手下,兄弟立时就走,从此不过
问通天教的事。”

  “好。”闻野鹤爽郎的道:“一言为定,你可以出手了。”

  “且慢。”五杖彭祖望着他问道:“若是兄弟侥幸胜了一招半式呢?”

  闻野鹤大笑道:“这个很简单,兄弟立时就走,你仍当你的通天教总护法好
了。”

  “有你老哥这句话就行。”玉杖彭祖一手抓起白玉杖,抬目道:“闻老哥长
剑呢?”

  金母看他身上没有长剑,插口道:“闻野鹤,你用老身的长剑如何?”

  闻野鹤脸有喜色,连忙转身笑了笑道:“我已有几十年没使剑了,谢谢你。”
金母脸上不禁微微一热。

  闻野鹤双掌一摊,朝玉杖彭祖笑道:“你以玉杖成名,就只管使杖,兄弟已
经很久不使剑了,就只好以双掌奉陪了。”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玉杖彭祖不笑掉大牙才怪,但这话从闻野鹤口
中说来,玉杖彭祖丝毫不以为忤,他深知闻野鹤的为人,六十年不见,他说要以
徒手和自己玉杖交手,手上必然有他特殊神功,否则岂会如此托大?一面点头道
:“也好。”

  闻野鹤道:“那你可以出手了。”

  玉杖彭祖道:“你老哥要以徒手和兄弟玉杖搏斗,自该让你先出手了。”

  闻野鹤不耐的道:“那有这么噜嗦?我先出手就先出手好了。”猛地跨上一
步,右手抬手一掌,迎面击去。

  玉杖彭祖和他已有六十年不见,也颇想掂掂他的斤两,杖交左手,右手忽然
朝前推出。这一掌双方都是旨在试探对方,因此最多也只使了五六成力道,双掌
乍接,发出一声蓬然大震,两人中间罡风飞漩,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两人都
各自凝立,没被震退。

  闻野鹤大笑道:“不错,恽老儿,这几十年,你内功精进了甚多。”

  五杖彭祖笑道:“彼此,彼此。”

  闻野鹤道:“那就再接我一掌。”左手疾发,朝前拍去。

  玉杖彭祖赶紧杖交右手,左掌一立,迎着推出,又是蓬然一声,两人依然各
自站着没退后。闻野鹤大笑一声,身形突然凌空拔起三丈多高,口中喝道:“恽
老儿小心了。”喝声中,人影倏然下扑,双手一拍,发出轰的一声大响,双掌一
先一后朝下俯声而下。

  这一声,和方才两掌迥然不同,方才只是普通掌法,这一记却似雷电交击,
声势陡然转盛,一道强劲罡风压挤出去,就使人感到呼吸压迫不畅,大有窒息之
感。这一记才显出闻野鹤真正的威力来了。玉杖彭祖心中暗道:“好家伙,你终
于藏不住拙了,光是这记雷电交击,就非有七八十年火候,不克臻此。”急忙抓
起白玉杖,使了一记「横架金梁」,朝上架起。

  闻野鹤俯击而下的人,双手右前左后,右手快要接触到玉杖之际,下落之势
突然加快,一下抓住玉杖中间,左手闪电般击出了三招。玉杖彭祖想不到他竟然
会乘机夺取自己的成名玉杖,岂能让他夺去?右手五指一紧,握住不放,身形微
偏,左手同样快速攻出三掌,和对方硬打硬拚。

  因为两人都是用右手握住玉杖不放,也就是两人中间横隔着一条玉杖在动手,
这三掌因是近身相搏,直往直来,都使得朴实无华,没有什么花巧招法,但听三
声「啪」「啪」清响,两人的右手依然紧握着玉杖,不肯放松。

  玉杖彭祖怒声道:“闻老哥这是什么意思?”闻野鹤大笑道:“兄弟只要把
你玉杖夺下,岂不是你输了?”

  玉杖彭祖在他说话之时,口中沉喝一声道:“未必。”一面暗自功连右臂,
尽力往后拉去,左手立如刀,朝闻野鹤当胸劈来。

  闻野鹤道:“你说闻某夺不下你的玉杖?”右手不放,左手也迅疾抓住玉杖,
然后放开右手,抬腕朝玉杖彭祖劈来的左手迎去。原来他嫌两人都用右手抓着玉
杖,以左手应敌。十分别扭,才换左手握杖的。“蓬。”双方都用上七八成力道,
各自身形晃动,后退了半步。

  闻野鹤倏地跨上,右手挥动之间,一连攻出了八招。现在一个右手握杖,一
个左手握杖,两人中间就没有玉杖的间隔,动起手来,要便利得多。玉杖彭祖看
他一直抓着玉杖不放,心头大是怒恼,左手疾发,和闻野鹤见招拆招,展开了一
场近身搏斗。

  正因为两人都是抓着玉杖不放,这是短兵相接,一个以左手应敌,一个以右
手抢攻,方才几场硬拚,双方功力悉敌,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因而立即改变打
法,刹那之间,奇招迭出,愈打愈快,进退之间,不出三步,却打得惊险无比。

  虽然两人只以一只手交战,但忽指、忽抓、忽掌、忽肘、忽膝、忽腿、甚至
一点衣角,一记长袖,都各竭其能,变化莫测,有时只使了前半招,就立即换招,
精妙招式,层出不穷的。

  这应该是武林难得一见的战斗技巧,散手攻拒的最高艺术,也是金母和金鸾
圣母门下一干弟子最好的观摩了,但连席素仪、丁令仪、闻玉音三人凝足目力,
最多也只能看清三分之一光景,有三分之二,几乎快速得有如淡烟幻影,白驹遇
隙一般,根本无法捉摸。

  只有金母和金鸾圣母两人,看得不住点头,玉杖彭祖一身武功,确实不可轻
估,闻野鹤得力於五十年幽囚,心无旁鹜,参悟上乘武学,才能和玉杖彭祖匹敌。
先前还以为有自己两人联手,足可应付玉杖彭祖,如今看来,只要时间拖长,自
己两人依然会不是他的对手。

  再说束传令的一剑逼退东海龙王、落花岛主和荆月姑、冯小珍两位姑娘,声
言要会会少林寺律院至清、至中二位大师。要知少林寺戒律院,主管寺中清规,
举凡僧俗二门门人弟子,触犯清规,均由戒律院处置。因此戒律院主持、长老、
以及院中弟子,必须有极高身手,方能胜任,不但如此,即是武林中邪各派的武
功,也都要涉猎,因为万一派中弟子勾结异派为恶,你不谙对方武功,如何能制
得住他?

  这就是说戒律院是少林寺八院四堂中武功最高的精锐劲旅,至清大师和至中
大师都精擅少林寺七十二艺中七到九种绝艺。此刻由两人并肩上阵,就已认定眼
前这位束传令,正是通天教主所乔装,务必要把此人拿下不可。

  至清大师呛的一声,掣出长剑,至中大师也从皮鞘中抽出一柄戒刀,缓步走
到束传令面前数尺光景,至清大师单掌当胸,说道:“施主请赐招了。”

  束传令大笑一声道:“原来二位是少林寺戒律院的大师,束某久闻少林寺戒
律院长老精通七十二艺武功,束某定可大开眼界了。”

  冯小珍叫道:“喂,你尽说废话作甚?快些动手了,我们都等着你呢。”

  束传令回头朝冯小珍道:“小姑娘,有兴趣你也可以上来。”

  冯小珍咭的笑道:“到了我们该上的时候,自然会上来的。”

  束传令大笑一声道:“也好,你们等束某有了破绽再上好了。”他目光徐徐
掠过,手中长剑一振,抬目朝至清、至中二位大师说道:“既然有这许多人要等
束某有了败象才出手,咱们就不能浪费时间,二位大师小心,束某有僭了。”他
口气托大,丝毫没有把围着的人放在眼里,这份气概,你说他不是通天教主,还
有谁来?

  束传令话声一落,长剑随着横划而出,剑势甫发,登时银光耀目,豁然有声,
一道奇阔的剑光,如带如练,横扫过来。束传令这横扫的一剑,看去并无招式,
在至中大师看来,好像是朝至清大师扫去的。至清大师看他出手第一剑,就有这
等声势,足见此人剑上功力何等深厚?一时不愿和他硬拼,身形斜退半步,长剑
凌空点出。至中大师也同时侧身退让,右手戒刀跟着往右劈去。

  两人这一步闪退,便已展开手脚,至清大师使的是「达摩剑法」,剑势古拙,
拳步缓慢,出手也极为缓慢,每一剑都肃穆凝重,如推如挽,好像是长剑十分沉
重,须要全力施为。这样笨拙的剑招,若在一个没有知名度的人手中使出,不令
人失笑才怪,因为你缓缓推出一剑,人家早就可以在你的身上整上三四剑了。

  至中大师使的是「毗蓝刀法」一刀出手,刀风暴发,刀光如卷,啸声盈耳,
威势之强,非同小可。束传令知道他们是少林寺戒律院出来的,就不会小觑了他
们,长剑使得大开大阖,宛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一丈方圆,尽被一道又一道
的剑光圈了起来。

  这三人各有所长,这一战自然极为壮观;但任你至清大师「达摩剑法」如何
凝重,至中大师「毗蓝刀法」刀风凌厉,还不到十招,就被束传令一道又一道的
剑光圈入其中。

  至清、至中二位大师本是联手对敌,但这一阵工夫,至清只觉身外剑光如幕,
一重又一重的围了上来,不仅已经看不到至中师弟身在何处,对方每一道剑光,
都是冲着自己而来,「达摩剑法」纵然博大精深,也只能把对方剑幕撑住而已。

  至中大师也有同样的感受,自己刀风如涛,他只能把逼近过来的剑光荡开,
无法和至清大师会合,一个人在重重的剑幕之中,独往独来,如入无人之境,却
又破之不尽,永无止境,连束传令的人影,也找不到。至清大师发觉不对,口中
低喧一声佛号,左手「无疑指」凌空点出,至中大师也并不慢,左手捏诀廖,使
的是「牟尼印」。

  这一指一印,同是少林寺七十二艺中的上乘武学,降魔神功,但束传令使的
剑法,并不是旁门阴功,因此至清大师的「无疑指」,至中大师的「牟尼印」,
撞上剑幕,只听铮然剑鸣,把包围上来的剑幕撞破,但剑幕重叠而来,你制击灭
了一重,还有一重,根本无济於事。

  重重剑幕之中,响起了束传令的一声大笑,说道:“束某还当少林寺戒律院
有什么精妙绝艺原来也不过是「无疑指」、「牟尼印」而已。”

  至清大师听得大怒,左手扬处,一掌朝他说话之处,遥击过去。这一记老和
尚含怒出手,使出来的是一记「大般若掌」,少林七十二艺中最高镇山绝艺。掌
势出手,无声无息,身前剑幕乍接,就发出一声袭帛大震,至少有三四层剑幕被
掌风撞开,修然而没,只见束传令面露惊容,仓皇后退。

  至清大师那还怠慢,口中大喝一声,一道剑光直劈过去。至中大师左手一振,
又是一记「牟尼印」凌空追袭。束传令身形连闪两闪,长剑回环展动,重重剑光
又风起云般涌来。剑光中,响起束传令的声音,喝道:“好一记「牟尼印」,你
也接我一掌。”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哼道:“翻天印,这小于那里学来的。”

  「蓬」,一声震天价的大声,罡风陡起,刮得沙飞石旋,剑光随着倏没,战
场中,除了至清、至中二位大师,束传令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半截黄衫
的老头,厉声问道:“小子,你这记翻天印是那里学来的?”

  原来束传令闪身避开至清大师一剑,怎知至中大师却在此时,使了一记「牟
尼印」急袭过来,他堪堪闪身而出,差点被「牟尼印」击中,心头不觉大怒,左
手由下翻起,使出「翻天印」朝至中大师印去,不料半路里钻出一个程咬金来,
突然一掌,把「翻天印」接了过去的。

  束传令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举目看去,这黄衫老者中等身材,脸型瘦削,双
颧突出,下巴极短,下面留两寸长的短髭,也都花白了,但却修剪得极为整齐,
穿一件长仅及膝的黄衫,霎着两颗黄澄澄的眼珠。这人,束传令那会不识?就算
不识吧,这样一副长相,听也听说过的。

  束传令不禁叫了起来:“你是鹿翻天鹿老哥。”黄衫老者正是鹿翻天鹿长庚。

  原来他和蓝煞君蓝公忌二人,是奉金母之命,支援东海龙王来的。蓝煞君尚
未出手,鹿翻天因自己以「翻天掌」成名,束传令使的「翻天印」,和「翻天掌」
大同小异,才抢先出手,以「翻天掌」硬接「翻天印」,两人都震得后退了两步。

  鹿长庚嘿然道:“你小子配和老夫称兄弟吗?老夫是问你翻天印从那里学来
的?”

  束传令仰首大笑道:“那么你呢?你从那里学来的?”

  鹿长庚听得一呆,因为从没有人这样问过他,继而大笑道:“老夫从那里学
来的,你配问吗?”

  束传令也大笑道:“这就是了。”

  鹿长庚道:“你说什么?”

  束传令道:“这话老哥听不懂吗,你从那里学来的,我不配问,我从那里学
来的,你也同样不配问。”

  鹿长庚怒声道:“小子……”

  蓝公忌道:“鹿老哥还和他噜嗦作甚?”

  束传令目光一注,大笑道:“原来你个两们勾结各大门派,存心和通天教作
对来的,束某那就不用和你们客气。”话声未已,长剑突然向天连挥,戛戛有声,
剑光如匹练上下,剑身翩然一转,带转十数道剑光,朝鹿长庚,蓝公忌圈来。不,
剑光分歧,同时也有七八道匹练,分别朝至清、至中二位大师激射而来。

  蓝公忌沉哼道:“好哇,老夫还没找你倒先找上老夫来了。”双手一合即分,
两双手掌登时色若绽青,呼呼两掌朝剑光劈去。鹿长庚同时右掌一翻,击出一记
翻天掌。这三道掌风,何等沉猛,击上剑光,发出锵锵金鸣,立把剑光截住。

  至清、至中大师的一刀一剑,两道匹练也同时发出,朝束传令劈击而至。这
一下刀光剑影,掌风如雷,刹那之间,交汇在一起,真有海立云垂,天地变色之
概。东海龙王和落花岛主站立在一起,他真想不到通天教主 (束传令)一身武
功,竟有如此之高,力敌四人,依然毫无退色,不觉愤然道:“今日不把此人除
去,若是让他逃脱,后患无穷,祁道兄,咱们不该再作壁上观了。”

  落花岛主点头道:“道兄说得极是,对付这类凶人,咱们不能再以江湖规距
相待了。”

  东海龙王大笑道:“那就一起吧。”话声一落,双是一点,一道人影凌空拢
起三丈多高,手中龙头杖在空中划起丈许长一圈杖影,疾向战场中的束传令当头
直压而下。

  这一记「挟山超海」,乃是东海龙王从不轻使的杀着,杖影如山,何止千钧,
当真有如雷霆一击。落花岛主也凝聚功力,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长剑直竖,身随
啸声平飞,连剑带人化作一道精练,贯胸直射过去。

  束传令为了要对付至清、至中二位大师和蓝煞君、鹿翻天等四大高手,早已
发出一圈又一圈的如轮剑光,企图把敌人一一圈入,左手也同时施为,时而「天
龙爪」,时而「翻天印」,一记又一记的击出,这时只听他洪笑道:“二位也忍
不住了吗,哈哈,束某又何在乎多加两个人?”

  冯小珍哼道:“还有我们呢。”一面朝荆月姑道:“师姐,我们也快上呀。”
身形一晃,施展「紫府迷踪」身法,一下从刀光剑影中钻了进去。荆月姑怕她有
失,也只好施展迷踪身法,跟了上去。

  两位姑娘使出来的可是紫云夫人当年使群邪闻名丧胆的「紫云剑法」,两人
这一展开剑法,朵朵云彩,贴地低飞,支霞变幻。倏忽西东,束传令长剑划出的
重重剑光,遇上朵朵流云,就会不攻自破。他如逆水游鱼般足可在至清大师等六
人身边游走,没人可以拦阻的「灵飞身法」,遇两位姑娘的「紫府迷踪」,却是
技差一着,每每反为两位姑娘所乘。

  只是荆月姑、冯小珍两人功力尚浅只知依样葫芦,并不知道自己两人使出来
的剑法、身法,正是对方的克星。这一点,束传令刚才和两位姑娘交手之际,就
已经发现了,现在对方至清、至中、鹿翻天、蓝煞君,又加上东海龙王,落花岛
主,无一不是武林中的特级高手,本来凭自己的身法,剑法也足可应付,但加入
这两个小丫头,事情就有了麻烦。

  因为她们使的剑法、身法,正是自己剑法的克制,也就是露出空门和破绽之
处,自己剑法、身法,岂能让他们克制。束传令一念及此,凶心突发,口里发出
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身形一闪而至,左手疾翻,一记「翻天印」,朝两位姑娘
急印过去。

  要知荆月姑、冯小珍进入战圈之际,早已展开「紫府迷踪」身法,而束传令
精擅的「灵飞身法」,纵然快速,又如何能和「紫府迷踪」相比?左手「翻天印」
堪堪遁出,眼前人影已杳,两位姑娘早已闪了出去。不,人影是有一条,那却是
鹿长庚的人影,他骤见束传令向两位小姑娘使出「翻天印」,心头一急,立即抢
了上来,右掌一招,「翻天掌」迎着「翻天印」直击过来。

  这一下两人出手,都快得何殊电闪,但听蓬然一声大震,两人各自被震得脚
下浮动,一下后退两步。就在此时,束传令陡听身后有人发出「咭」的一声轻笑,
两朵剑云同时朝身后袭来,心头不禁一惊,急忙侧身闪出,但已经迟了,骤觉右
腰一阵刺痛,不知被那一个丫头剑尖剌中,心头方自一凛,左肩又被玉清大师一
记「无疑指」击中,同时蓝公忌一记「蓝煞掌」又迎面拍来,刀光剑影也夹离攻
到。

  束传令无暇多想,右手连挥,长剑护身,急速两个飞旋,脱身而出,还来不
及点足纵起,迎面站着两人一下拦住了去路。这两人正是守山四老中的霸剑祁浩
和开天刀陆南屏,霸剑祁浩大笑道:“哈哈,你想走吗?”

  开天刀陆南屏接口道:“此路不通。”两人同时出手,阔剑如练,笔直刺出,
刀光如涌,拦腰横劈。这两人剑称霸剑,刀号开天,自然有他们的特长,这一联
手,果然气势磅礴,不可轻撄其锋。

  束传令若在平时,也未必把他们二人放在眼里,但此刻时间宝贵,稍一停滞,
后面八人会相继而来,他无暇恋战,身形一闪,堪堪向左闪出,迎面又有两个人
拦住了去路。这两人束传令也认识,那是守山四老中的另外两个,虬髯客尉迟律,
和竹杖翁竺天佑。

  原来守山四老是和蓝煞君、鹿长庚同时奉金母之命,赶来支援东海龙王,只
是蓝煞君、鹿翻天下场,守山四老就没有下场,他们负责拦截束传令,不让他乘
机走脱。只听竺天佑道:“快截住他。”

  尉迟律洪声道:“他走不了的。”话声入耳,虬髯客十三节长鞭,和竹杖翁
一支青竹杖,同时涌起,如推波逐澜般涌来。

  束传令怒极,口中大喝一声:“凭你们四个,还拦不住束某。”这话,当然
可以由他说的,但守山四老,又岂是如此好对付的?要知守山四老,原是金母化
了不少时间和心力,才敦聘来的,有四老替她守山,放眼武林,可以说是没有一
个人能够闯得上崆峒天池的了。

  束传令喝声方出,守山四老已经合围,把他困在中间。不,这虽是一瞬之间
的事,但鹿长庚、蓝公忌、至清、至中二位大师、东海龙王、落花岛主和荆月姑、
冯小珍八人早已相继围了上去。

  离战圈不远,南首是少林寺律院手持禅杖,腰佩戒刀的十六名弟子,也奉有
主持大师之命,束传令如果脱出战圈,务必把他截住,因此这十六名弟子,早就
布成阵势,一直是严密戒备之中。另外,则是战圈的西首,还有几位姑娘家,那
是宇文兰、许兰芬、全依云、沈嫣红、祝纤纤和辛七姑。祝纤纤和辛七姑因束传
令是师传通天教主所乔装,自然不好出手。其余几位姑娘则因谷伯父再三叮嘱,
不可妄动,也就不敢出手了。

  祝纤纤先前看到束传令把至清、至中二位大师圈入剑光之中,已经暗暗感到
奇怪,这时眼看束传令剑光圈动,又把六大高手圈入在重重剑光之中,不禁轻咦
一声,悄声道:“七妹,束传令的剑法,好像不纯是通天剑法?”

  辛七姑也悄声说道:“小妹早想说了,他在通天剑法中,好像羼入许多奇怪
招式。”

  祝纤纤声音压得更低,附着辛七姑耳朵说道:“我怀疑他……会不会是师父?”

  辛七姑睁大双目道:“那会是什么人呢?”

  “我也说不上来。”祝纤纤道:“总之,我感觉上他不大像……尤其他使出
来的翻天印,比起师父来,在功力上就差了许多……”

  全依云也在此时悄悄的附着沉嫣红耳朵说道:“束传令好像想逃走了呢。”

  沈嫣红道:“有这许多人围着他,他能逃得走吗?”

  全依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咯。”

  沈嫣红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全依云道:“谷伯父不让我们出手,是怕我们出去,不但吃了大亏,还妨疑
到别人手脚……”

  沈嫣红点着头道:“是啊。”

  全依云续道:“但现在束传令想要逃走,我们就可以出手了。”

  沈嫣红道:“但谷伯伯……”

  全依云嫣然一笑道:“他想逃走,自会有人拦截,我说的出手,就是等他冲
出战圈,或是凌空飞起的时候,我们就给他几针,不就可以把他制住了吧?”

  沈嫣红听得喜道:“姐姐说得对,我们赏他几针,就可以早些把他拿下了。”

  束传令如果不是通天教主,这话谁也不会相信,因为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了。
不,他的高明的乃是剑法,这一瞬工夫,剑光大开大阖,连圈带围,又把守山四
老圈入在一片网罟般重重包围的剑光之中。只听开天刀陆南屏大笑道:“哈哈,
原来你果然是魔崽子。”

  束传令喝道:“你说什么?”

  陆南屏道:“难道你使的不是「天罗剑法」?”这话听得鹿长庚、东海龙王、
至清大师等莫不矍然动容,不是开天刀陆南屏说明,自己等人也早就该想到了,
只有魔教「天罗剑法」,剑势扩展,似幕似帐,似网似罟,不论敌人多少,都可
以把你圈入在剑光之中。这么看来,通天教果然和昔年的魔教有关了。

  丁易忽然以「传音入密」对谷清辉道:“谷伯父,小侄去会束传令。”

  谷清辉听得一怔,心想:眼前有这许多武林中久负盛名的特级高手,围着束
传令,何用你去?但这话自然不好说出口来,只是迟疑的道:“你……”

  丁易耸耸肩,笑道:“没关系,他是否魔教中人,小侄去试试就知道了。”
随着话声,身形一矮就从战圈疾趋而入。

  谷清辉阻拦不及,只得由他,寻思丁易出身奇胲门,也许真能克制「天罗剑
法」,亦未可知。这时战圈中守山四老鞭影杖风,剑光刀芒,如云起霞蔚,形成
一座小山,束传令一圈又一圈的剑光,虽把四人圈住,却也奈何不得他们,心头
又急又怒,口中暴喝一声,左手使出「翻天印」,猛向霸剑祁浩拍去。

  就在掌势出手之际。瞥见右首似有人影纵地上钻出,急忙回目看去,人影又
一闪而没,几疑眼花;但以自己的功力,又岂会眼花。他的右手大开大阖,正在
运剑如飞之际,忽听右大袖之中「嗤」的一声轻响,登时冒出一串火花。

  这下真教束传令大吃一惊,急切之间,功运左袖,猛朝右手衣袖指去。以他
的修为,这一拂真气陡发,果然一下就把右袖火苗扑灭,那知右袖火势才熄,左
袖却又烘的一声,燃烧起来。这时丁易早已悄悄回到谷清辉身边。

  谷清辉含笑道:“丁老弟,这是你的杰作了。”

  丁易耸耸肩低笑道:“这是开天刀提醒了小侄,魔教中人时常玩弄一些魔火
幻术,欺骗愚妇,小侄才想到身边有师父给我的「芥子火种」,如果弹入他的衣
袖之中,他就使展不开剑法了。”

  谷清辉道:“你也太冒险了。”

  丁易道:“还好,他身法没小侄的快。”

  守山四老骤观束传令双袖无端起火,虬髯客尉迟律洪笑道:“火烤魔崽子,
这倒不错。”软鞭骤然一紧,左右环飞,急攻过去。竹杖翁、霸剑、开天刀也跟
着发动,三件兵刃,发挥威力,同时左右前后夹击而至。

  束传令双袖着火,扑之不灭,陡然发出一声龙吟般大笑,紧接又是一声裂帛
大响,一件长袍,经他内力一震,化作无数碎片,朝四外迸裂,尤其他着火的双
袖这一迸裂,就有许多碎片带着火苗往四周飞射,束传令一道人影,却在衣衫迸
裂之际,快得如同闪电一般,朝上冲起。

  这真电光石火般事,但就在他冲天飞起的同时,另有两道人影和他先后冲霄
直上,那是翻天掌鹿长庚、蓝煞君蓝公忌。大家本来没看清这两人谁,一是半空
中响起蓝煞君的喝声:“小子,下去。”同时也响起鹿翻天的声音:“你逃不走
的。”当然,两人也同时使出了「蓝煞掌」和「翻天掌」。

  束传令听到两人声音,自然也想到自己若是硬接两人掌,未必能胜,口中一
声断喝,半空中陡然爆发出一道像陀螺般飞旋的剑光,但听锵锵两声金铁狂鸣,
剑光倏然隐去,三道人影成品字形从二丈高处往下直落。

  “妹子,快。”全依云低声叫道,她手已经准备了好久的三支「度厄金针」
随着许声,飞射出去。沈嫣红斜抱铁琵琶,也蓄势已久,此时玉指发动,铮铮有
声,一蓬飞针朝束传令激射过去。

  束传令一身修为,何等精湛,泻落之际耳中听到铮铮弦鸣,陡见一蓬飞针朝
自己射来,口中冷嘿一声,左手朝左拂出,就在他左手拂出之际,陡觉右膝盖被
针剌了一下,那是全依云打出的三支「度厄金钟」有一支没入他的膝盖。

  沈嫣红纵铁琵琶中激射出去的一蓬飞针经束传令左手一拂,悉数被他的内力
兜起,原璧奉还,朝着姑娘立身之处激射过来。来势之速,宛如电闪风飘,比射
出去的几乎还快一倍有余。谷清辉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喝道:“沈姑娘你们小心。”

  其实束传令身在空中,左手拂出,祝纤纤、辛七娘、宇文兰三位姑娘全看到
了,见全依云、沈嫣红有难,三支长剑几乎同时出鞘,在几人身前划起一片剑光。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一蓬飞针被反震回来,给剑光挡住,登时响起一细碎的
叮叮之声,宛如急雨飘洒,但劲力之强,直震三位姑娘玉腕发麻,三个人同时往
后退了一步。宇文兰轻吁了声道:“好强的力道。”

  祝纤纤、辛七姑只是互看了一眼,没有作声。这一眼,两人心中已经有数,
这个扮作束传令的人,绝不是师傅,她们记得有一次师傅要几个师姐妹舞动剑法,
他只随手摘了一把草划,朝大家撒来,就把几个师姐妹都震得翻跌出去。

  这一记飞针反震回来的力道,只不过上次三分之一,自然不会是师傅了;但
武林大会前夕,师傅就亲自赶来,还邀集同门师兄弟,指示机宜,难道也不是师
傅?这人究竟会是谁呢?他胆敢假冒师傅,还是师傅授意的呢?

  束传令脚尖还没着地,长剑已经横扫出去,强烈剑光把鹿翻天、蓝煞君两人
逼退了一步,正待察看中针右膝,只听开天刀陆南屏大笑道:“小子,你还是放
下剑来,束手就缚的好。”

  守山四老四件兵刃已从四面攻到,鞭啸、杖嘶、刀光、剑影,一下朝中间合
围,这一声真有天崩地裂之势。束传令落地上,才发现右膝剧痛,连站立都用不
上力,得左足独立,挥剑迎战。这一来,身法就无法施展,比方才使展剑法之际,
连带展开身法,人影飘忽若隐若现,无形之中就减弱了几分。

  鹿长庚沈笑道:“蓝老哥,咱们闲着没事儿,不如给他几掌玩玩。”抬手一
掌朝束传令拍去。他使出来的当然是「翻天掌」了。蓝公忌口中「唔」了一声,
身形一弓,一双色如绽青的手掌对准束传令后心印去。

  落花岛主也长笑一声道:“不错,大家这样围着,徒耗时间,不如一齐出手,
把他除去算了。”口中说着,振腕骈指,凌空点去。他精擅「落星指」,乃是异
派功夫,意思是说一指出手,可以把天上星星都击落下来,可以想见它威力之强
了。

  东海龙王也紧接着洪喝一声:“姓束的,你也接老夫一掌。”一记「怒龙探
爪」五指勾屈,掌根吐力,朝前击去。

  束传令如果右膝不伤,根本不在乎守山四老联手合击,也不在乎你鹿翻天、
蓝煞君、落花岛主和东海龙王四人的掌指袭击,因为他施展的「灵飞身法」在任
何兵刃指掌交击之下?可以从容进退,无人伤得了他。但这回他右膝中了「度厄
金针」,无法站立,只仗左足支持,身法自然无法像方才那样灵活,一柄长剑开
阖飞舞,也仅能和守山四老四件兵刃打成平手。

  但鹿长庚的「翻天掌」,蓝公忌的「蓝煞掌」,落花岛主的「落星指」和东
海龙王的「怒龙掌」,都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神功,平常只要遇上其中之一,已
是惊世骇俗,无人能与抗衡,如今却是四种奇功,几乎同时出手,攻向同一目标。

  束传令既然是无法施展身法,就不能不全力以赴,硬接每人一招。他右手长
剑要和守山四件兵刃硬拚硬接,左手还要和四人劈击过来的指掌硬接,他就是有
兼人功力,也承受不了,何况他只有左足站立,右是一点也用不上力气。这一阵
锵锵剑鸣,和砰砰掌声中,他被震得接连后退,几乎站立不住,栽倒下去。

  至清大师和至中大师正好站在他右侧,至清大师身为少林戒律院主持,不好
偷袭,至中大师眼看机不可失,左手捏诀,一记「牟尼印」朝他的后心击去。东
海龙王看得大喜,洪喝一声:“姓束的,你还能接得下几招?”

  他高大身躯,腰背微弓,须发战张,双手指勾屈作势,有如龙爪,随着喝声
右手疾快推出,左掌紧跟着推出,左掌甫出,右掌又相继推出,连续击出三掌。
这是东海龙王平生绝技「龙门三击」,一记比一记强猛,掌力浪如涛,重叠击出。

  束传令单足尚未立稳,陡觉身后有一股强大力道涌来,急忙侧身,右足强忍
疼痛,要待向右闪出,但右膝盖已被「度厄金针」穿透,用不上丝毫力气,右是
一厥,突然向右倾跌下去,这时东海龙王的「龙门三击」,正好掌力如涛,涌到
身前。

  束传令怒吼一声,右手「翻天印」全力击出,一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砰然一
声,斜跌下去。这一跌,恰好就被他避开了鹿长庚第二记的「翻天掌」,但守山
四老的四件兵刃,已雷电交击,迅疾落下。

  束传令也够迅疾,身形一缩,居然从鞭、杖、刀、剑的空隙中滚了出去,长
剑点地。再次一跃而起。全依云方才三支「度厄金针」出手之后,手中又取了三
支,早就等待着时机,此时一言不发,抬手朝他脚弯打去。

  束传令堪堪跃起,以剑点地,左弯又是一阵剌痛,几乎屈膝跪下,心头怒极,
猛吸一口气,全身藉着剑尖拄地,倏地一个轻旋,转过身来,睁目朝全依云喝道
:“度厄金针是你……”底下「打出来的」四个字还没出口,身形陡地弹起,长
剑如虹,已朝全依云当头劈落。

  这一剑是他怒极而发,立誓要把全依云劈成两半,剑势之盛,真如黄河天来,
不可抗拒的。全依云无法可躲闪,只好横剑朝上架去。沈嫣红看出情形不好,也
急忙把铁琵琶朝上迎去。这一瞬间,宇文兰、许兰芬、荆月姑、冯小珍同时发剑
上迎。

  祝纤纤、辛七姑已经发现此人不是师傅,减少了心头顾忌,眼看束传令这一
剑非同小可,提担心大家对挡不住,两人不约而同迅即拔剑,迎了上去。谷清辉、
丁易就站在她们随近,此时拔剑已经来不及了,谷清辉大喝一声,右手抬处,一
记「大般若掌」凌空朝束传令飞扑过来的人影击去,丁易也扬起了手,打出一颗
流星弹,直奔对方胸口。

  八位姑娘发剑纵有先后,也不过一线之分,但听震天般一声锵然大响,紧接
着响起八位姑娘惊莺燕语般惊「啊」,纷纷后退,七柄长剑,有三柄被震断,四
柄被震飞,铁琵琶当然也震飞了。凌空扑来的束传令也被谷清辉这记「大般若掌」
震得在空中连翻了两个跟斗。

  但丁易打出的一颗流星弹,出手较迟,故而在束传令被震出去,它也跟着射
去,束传令,第一个跟斗之际,流星弹才「啪」的一声打中他背脊,不料这流星
弹竟十分松脆,打中背脊就一下碎裂,里面爆出一蓬银丝,一闪而没,悉数钻入
束传令衣衫之中。

  丁易拍手笑道:“好了,好了。”就在他笑声中束传令已经一个栽葱,砰然
跌坠地上。原来他这颗流星弹中,装了二十支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涂有麻药,
可使人昏迷过去。

  谷清辉闪身过去,八位姑娘都已站定下来,这就急急问道:“你们没事吧?”

  全依云丢去手中断剑,举手掠掠发丝,说道:“谷伯伯,谢谢你,还好,没
有什么?”束传令已被制住,动手的人也全已停下手来。丁易一跃而出,手起指
落,一连点了他五处大穴。

  至清大师变手合十,说道:“善哉、善哉,束传令已被制伏,诸位老檀樾功
莫大焉。”

  鹿长庚嘿然道:“这小子劳动了这许多人,才被制住,也够面上贴金了。”

  谷清辉突然心中一动,忙道:“丁老弟你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丁易笑道:“小侄在察看他是易了容?还是戴了面具?”说话声中,已伸出
手去,在束传令耳后轻轻一按一搓,就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一面说道:
“这人年纪还不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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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峰回路转

  面具揭开了,就露出一张三角浓眉,双颧突出的同字脸老者,看他两鬓花白,
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了。祝纤纤轻咦一声道:“会是项继楚。”

  谷清辉道:“他就是人称白面霸王的项继楚?”

  祝纤纤点点头道:“就是他。”白面霸王项继楚,就是项中豪、项中英的父
亲。霸王,是说他有楚霸王一样的勇猛,加上「白面」二字,平剧中的大花脸,
不是一张大白脸吗,意思就是说他这个楚霸王,是要用大花脸来扮演的,也就是
说是个又奸又诈的枭雄。

  开山陆南屏道:“他是魔教的人吗?”

  祝纤纤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丁易道:“他两个儿子项中豪、项中英,都被拿下了,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辛七姑道:“他们肯说吗?”

  丁易耸耸肩,笑道:“这个容易得很,我有一百二十三种方法,会让他们乖
乖的说出来。”

  辛七姑道:“那就去问问他们。”

  丁易伸手一指中间,说道:“还有最后一场,没有结束呢,总要全部结束了,
再问不迟。”

  祝纤纤美目转动,只见谷飞云和他娘站在一起,目注战场,好像心无旁骛。
金母和金鸾圣母也各自手执长剑,全神投注在战场之中。战场中的两人,玉杖彭
祖和闻野鹤依然各执玉杖一端,以另一只手互相抢攻,先由几掌硬拚,发现两人
功力悉敌,才改变为互斗招式,以至於以指、爪、掌、拳、肘、肩、膝、腿、甚
至衣角、袖风,无不用上了,双方各极其能,愈打愈快。

  后来又发现以快打快,依然无法占得先机,於是不待一招使完,就半途变招,
不让对方有化解的机会,但你使了半招,就半途变招,我也会中途变招,破解你
的新招。这一来,你只使半招就变招,我也只使了半招就变招,愈变愈奇,层出
不穷,本来还是近身相搏,现在却变成了互相用手势比划,当然更分不出胜负来
了。

  这对玉杖彭祖而言,玉杖被人家抓在手里,双方又打不出名堂来,自然十分
气愤,怒喝一声:“住手。”

  闻野鹤闻言住手,笑道:“恽老儿,你是不是认输了?”

  “胡说。”玉杖彭祖沉着脸道:“你不使兵刃,所以不敢和我玉杖交手,才
抓着我的玉杖不放,现在我决定不使玉杖,你也可以放开玉杖了,我们好好的放
手一搏,你认为如何?”

  闻野鹤左手立即放开玉杖,大笑道:“谁说闻某不敢和你玉杖交手?我只是
想把你玉杖夺下而已,既然你这么说了,你只管使你的玉杖,我倒要瞧瞧,你在
玉杖上有些什么新鲜玩意?”

  “恽某说过不用玉杖,就是不用。”玉杖彭祖右手把玉杖随手往地上一插,
双手扬起,嘿然道:“咱们就各凭双手,分个高下。”

  闻野鹤道:“好,就这样办。”

  玉杖彭祖喝道:“那你就接着了。”双拳疾发,这回竟然毫无招式,一前一
后,朝前冲击过去。

  闻野鹤岂肯示弱。大声道:“你这是蛮打了。”双拳一分,同样一前一后,
朝前迎击出去。但听「蓬」「蓬」两声大震,两人各自后退了—步。

  玉杖彭祖一退即进,喝道:“蛮打就蛮打。”如钵双拳疾发如风,再次击到。
闻野鹤沉哼一声,依然双掌迎声,人影倏合,紧接着又是「蓬」「蓬」两声大震。
不,这回两人各不退让,一个挥拳,一个挥掌,舍弃了招式,竞以内力互拚,一
时蓬蓬之声大作,几乎硬打接了七八拳之多,才各自退后了半步。

  玉杖彭祖洪笑道:“这样的搏,倒是过瘾得很。”

  闻野鹤也洪笑道:“既然过瘾,就不用停手了。”在他们洪笑声中,人影一
分再合,蓬蓬之声,又紧接着响起,这回,不但响得比方才更响,也响得更密,
可见两人都以最快速度打出,也各自运上了全力。

  这场比拚,因为并不使用招式,每一记拳掌都结结实实的击实,这是最耗真
力的打法。蓬蓬之声,一直不绝於耳,一阵工夫下来,少说也有一百四五十声了,
但情况已经要比先前有了很大的差异。先前,蓬蓬之声,极为洪大,也密如连珠,
显示出两人内力深厚,速度惊人,现在蓬蓬之声,已经缓慢下来,声音也弱了许
多。

  这已可想见两人内力在急速消耗之下,显著的减弱,两人当然都知道这样下
去,自己内力已有不继之象,但谁也不愿叫停,也无法停手。玉杖彭祖一张红润
得如同婴儿的脸上,已经胀得通红,白眉下也隐见汗珠,闻野鹤披肩白发不住飘
动,鬓角同样有了汗水,两人每出一拳、一掌,都藉着开气吐声,来散发他们胸
头的气喘,却又有欲能不能之势。

  谷飞云朝娘悄声道:“娘,这两人再拚下去,势必两败俱伤,不如由孩儿去
劝他们住手……”

  话未说完,席素仪还没开口,金母耳朵何等灵异,谷飞云虽然说得极轻,她
已经听到了,立即说道:“你不可造次,他们此刻业已拚上内力,要能同时接得
下两人力道,才能替他们解围,此事且容老身和金鸾商量商量,保我们两人之力,
各接对方两人一招,也许可以……”正当此时,陡听一声清朗的大笑,一道人影
已朝场中飞落。

  谷飞云听到笑声,不觉喜道:“是醉道长。”

  但听场中登时响起「蓬」「蓬」两声大震,这个飞落在两人中间的,正是一
身青袍,醉态可掬的醉道人,他双手捧着大红酒葫芦,第一声「蓬」,是玉杖彭
祖一拳击在他的酒葫芦上,发出来的声音,第二声和第一声相差只不过毫厘之分,
是闻野鹤的一掌,也同样击在他大红酒葫芦上。

  清朗大笑和两声「蓬」「蓬」大响,几乎难分先后,但刹那之间,场中就静
寂下来,本来互扑互击的两人也同时分开。玉杖彭祖缓缓纳了口气,沉声道:
“醉道友,你来挡什么横?”

  醉道人笑嘻嘻的打了个稽首,说道:“贫道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仙翁面
前挡横,贫道是奉家师之命,来请仙翁的。”

  玉杖彭祖听醉道人说出奉家师之命,来请自己的,对南山老人,他可不敢丝
毫托大,慌忙抱抱拳道:“葛前辈也来了吗?”

  醉道人道:“家师正在望仙观,要贫道来相邀,预务请仙翁屈驾一叙。”

  玉杖彭祖为难的道:“但这里……”

  醉道人含笑道:“这里已经没事。”

  玉杖彭祖目光一抬,广场上果然全已住手,通天教的人,已经全军尽墨,他
心里明白,这是南山老人为了保全自己颜面,才出面邀请自己到望仙观去的,这
就颔首道:“既然葛前辈见召,恽某自然非去不可。”一手抓起玉杖,随醉道人
往外行去。

  闻野鹤大笑道:“恽老儿慢走,恕闻某不送了。”

  玉杖彭祖回头笑道:“咱谁也没有输给谁,应该没有过节吧?”

  闻野鹤道:“没有,没有,你老哥请吧。”

  金母走上几步,含笑道:“野鹤,真应该谢谢你,替我们解围。”

  闻野鹤从没看她如此笑脸相迎,和自己说过话,一时如获纶音,大喜过望,
连连抱拳,痴痴望着金母,忙道:“我只是和他打成平手,仙姑千万不可如此说。”

  金鸾圣母在旁笑道:“大姐说的是真话,没有你出手,愚姐妹恐怕真还不是
他对手哩。”

  自从通天教分作三路扑攻之际,快刀门主古福星率同二十四名弟子,手抱雪
亮的钢刀,退到一边,围成一圈,保持中立,这时,通天的人全被制住,大局已
告平定,古福星朝东海龙王双手抱了抱拳,说道:“敝门只是应邀参加武林大会
而来,一向不涉武林是非,所以一直严守中立,现在兄弟向各大门派告辞了。”

  东海龙王连忙还礼道:“古门主好说,咱们这里还有许多善后待办,恕不送
了。”古福星又朝各门各派的人抱拳为礼率着一队队雄纠纠的刀客,整队离去。

  东海龙王也朝闻野鹤拱拱手道:“闻老哥五十年不见,想不到会及时赶来,
把最难缠的恽老哥赶跑,兄弟代表各大门派,要向你致谢。”

  闻野鹤大笑道:“敖老哥也要给兄弟脸上贴金,兄弟实在愧不敢当。”一面
目光一纶,朝谷飞云大笑道:“小兄弟,你也在这里。”

  谷飞云连忙神色一正的叫了声:“老哥哥。”

  这一战,各大门派当真配合无间,战果辉煌,大会前门还有少林寺罗汉堂住
持至远大师、长老至光大师率领的一百单八名僧侣布成的「大罗汉阵」,本来是
预防通天教的人突围而布置的,但各个战圈都分别解决了,「大罗汉阵」一直都
没有用上,各个战圈手下的人,就送进「大罗汉阵」来。

  总计这一战,拎下的有:白面霸王项继楚(束传令)、姬红棉、项中豪、项
中英、神拳裴通、和二十三名黑道中人,以及五十二名「迎宾」(死伤八人),
天龙武士第一队四十三人(死伤十七人),第二队三十七人(死伤二十三人),
当场击毙的有羊角道人、大洪山主吕长素、刘玉娇三人。唯一逃走的只有束无忌
一人。临阵投向各大门派的一人,毒手郎中秦大川。自动退走的有乾天子、玉杖
彭祖恽南天、天机子、长白派傅一飞、快刀门古福星、金刀镇八方霍元庆等人。

  东海龙王洪笑一声,朝大家拱拱手道:“各位掌门人,大师、道兄,咱们这
一战,总算大获全胜,兄弟蒙大家公推担任临时总指挥,也总算有了交代,现在
也可以退位了,谢谢各位……”

  平半山没待他说下去,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现在还不是你辞职的时
候。”

  东海龙王道:“还有什么事?”

  平半山道:“事情多着呢,第一、这一场大战下来,擒下的这些人,应该如
何处置;第二、通天教制造的这场武林大乱,咱们擒下的,只是通天教几个门人,
其余都是些通天教的附庸,真正主儿,还未露面,又逃走了束无忌,若不及时把
他们一网打尽,三年五年之后,可能又会历史重演,还可能比今天更为棘手,这
都是你总指挥的责任,不如由总指挥亲率咱们各大门派凑起来的杂牌大军,远征
通天教,一鼓作气,把他们老巢荡平了,才可为天下武林永除后患,你说,你该
不该这时候辞退?”

  东海龙王道:“兄弟这总指挥,只是方才临阵受命,是临时的,咱们能赢得
这场大胜,其实全仗金母坐镇指挥,这远征通天教的大元帅,不论威望、功力,
都该由崆峒金母来担任才合适。”

  金母含笑道:“敖大侠太客气了,老身只能担任后备,如何能当大任,运筹
帷幄之事,自非敖大侠莫属。”

  少林至善大师合掌道:“大家都这么说了,敖老施主就不用再推辞了。”

  东海龙王本是极为豪迈的人,眼看大家如此看重自己。不觉豪气陡生,洪笑
一声,双手抱拳,连连朝大家作揖,说道:“各位道兄如此抬举兄弟岂不敢不尊,
兄弟之意,诸位道兄不妨请坐下来稍息,也好彼此交换意见,以决定咱们的行动。”

  华山元真子道:“敖大侠说得极是,目前就有几件事情,必须处理,也要大
家决定,诸位道兄请坐下了好谈。”各派掌门人就请金母、金鸾圣母、闻野鹤相
继落坐。

  东海龙王首先说道:“各位掌门道兄、大师,方才平道兄提议,有两件事,
要大家公决才行,第一、是咱们擒下的人,计有三类:一为通天教主门下,一为
投靠通天教附庸,一为被通天教迷失神志的杀手,应该如何处置?第二方是如何
追剿通天教的老巢,使武林永绝后患,这两点,要请各位道兄裁决。”

  谷清辉接着站起,说道:“各位道长,在下要补充一点,我们擒下的人中,
有一个人的身份,非常值得怀疑,那就是假扮束传令的白面霸王项继楚。

  先说束传令,根本没有这个人,当初是谷飞云、丁易二人打听到通天教有两
队一百二十名杀手,十分厉害,是由束无忌亲自指挥,预备埋伏会场两侧,只要
有某一门派反对通天教,就由两队杀手出手,把这个门派当场歼灭。

  那是大会前夕,通天教门下十大弟子,都知道教主已经亲自赶来,还召见门
下弟子,面授机宜,但他又不想在大会上露面,就改扮成大弟子束无忌,就是在
大会上担任总提调的束无忌,所以才把两队杀手交束无忌指挥。

  谷飞云、丁易二人当晚潜入束无忌房中,制住束无忌,给他服下归心丹,要
他提任两队传令,才叫他束传令。怎知归心丹并未把束无忌迷住,大家都知他是
通天教主的大会总提调束无忌,在进去午餐之际,和改扮束传令的束无忌相互对
换了。

  因此,午餐之后,大会总提调已是真正的束无忌,而那个束传令,已经换了
通天教主,他这一目的,自然要由他来主持大开杀戒;但等到大家合力把他(束
传令)拿下之后,揭开面具,本来连通天教下弟子都认为他是师父(通天教主)
的,竟然会是白面霸王项继楚。

  项继楚本来只是西峰山庄一庄之主,一方之霸,没想到他的武功之高,竟然
出人意外,而且又精擅魔教剑法,此人身份就颇值得怀疑,尤其他两个儿子,又
分别担任两队天龙武士的领队,更值得注意。也因此,在下觉得这场武林大会,
虽是由通天教发动,但实际上似乎是由项继楚所操纵,目前他父子三人,已经全
被拿下,首先应该查明此人来历,以及他的动机,才是最重要的。“说完,双手
抱了抱拳,就回身坐下。

  他这番话,听得在座众人莫不耸然动容,白面霸王项继楚的武功,大家都见
认过了,但他的野心,却是由谷清辉这番话才揭露出来。石大山道:“从项继楚
使的魔教剑法看来,此人一定是魔教教徒无疑,咱们不妨把他两个儿子先提出来
问问。”

  冉勿赞笑道:“这个容易,在座各大门派,都是名门正派中人,不好滥用私
刑,这件交给兄弟来办,不怕他们不实话实说。”

  丁易和谷飞云两人站在谷清辉身后,丁易朝谷飞云眨眨眼睛,然后笑道:
“项氏兄弟,不如分开来问的好,冉掌门人问项中豪,在下和谷兄问项中英,不
知冉掌门人意下如何?”

  冉勿赞笑道:“好是好,只怕两位小兄弟问不出他什么来。”

  丁易耸耸肩道:“不会的,咱们兄弟不怕他不实话实说。”

  冉勿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办。”

  丁易回头道:“谷兄,咱们这就去领人。”

  全依云道:“谷大哥,我也去。”她这一说,几位姑娘也正要开口,丁易笑
道:“全姑娘,这个不成,这事只有我和谷兄两个人才能问得出来,你们一个也
不能去。”一面又道:“谷兄,我们走。”

  谷飞云、丁易二人来至少林「大罗汉阵」,跟至远大师说明要提顶中英前去
问话。至远大师点点头,就命一名僧人引着两人进入阵中,项中英被制住穴道,
和一批被擒的人坐在一起。丁易走上前去,先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最后一掌拍
开他昏穴。

  项中英倏地睁开眼来,丁易伸手一把抓起他胸口衣衫,喝道:“走。”

  项中英目中隐含惧色,问道:“你们要我到那里去?”

  丁易叱道:“叫你走就走,不用多问。”

  项中英望望谷飞云,乞怜的道:“谷兄……”

  丁易一指戳在他的酸麻穴上,喝道:“你配和谷兄称兄道弟?还不快走。”
两人押着项中英走出「大罗汉阵」,排教两名弟子押着项中豪走去。丁易一直把
项中英押入淮河庙大门左首一间小屋,就回过身去,砰然一声把门关上。

  项中英心知不妙,吃惊的道:“二位把在下带到这里来,不知有什么事……”

  他「事」字刚刚出口,丁易已经恻的一声从身边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耸着
肩,笑道:“谷兄和在下奉东海龙王之命,要你从实的招供,东海龙王曾有交代,
你小子身上零件多得很,譬如耳朵、鼻子、眼珠、手指、脚指等等,只要有一句
虚言,就割下一件来,现在你把你们的一切,从头到尾先仔细想上一遍,待会我
问一句,你就答一句,别把身上零件都丢光了。”说完,拉过一条板凳,说道:
“谷兄,咱们坐下来再说。”

  项中英看两人在板凳上坐下,就说:“在下可以坐下来吗?”

  丁易道:“只要你肯和咱们合作,当然可以坐下来。”

  项中英全身穴道受制,只有双脚能动,他用脚勾过一条板凳,说道:“在下
谢了,你们要问什么,就请问吧。”

  丁易问道:“你爹和通天教主是什么关系?”

  项中英道:“家父是在下从前的师傅羊角道人介绍给师傅通天教主的。”

  丁易道:“你爹在魔教中是什么身份?”

  项中英听得一呆,说道:“我爹不是魔教中人,绝对不是。”

  丁易哼道:“你是替你爹辩护?”

  “不是。”项中英道:“你要我实话实说,我说的是实话,我爹绝不是魔教
中人。”

  丁易道:“那么你怎么会使魔教「天罗剑法」的?”

  项中英道:“在召开武林大会一个月前,家父奉召去通天崖晋见师傅,师傅
要家父主持武林大会,就要家父留在通天崖,练习「通天宝笈」上的武功,是不
是「天罗剑法」,我就不知道了。”

  丁易看他说的不像有假,一面故意哼道:“你倒推得干净。”

  项中英正容道:“在下落在你们手中,连生杀之权都操在你们手里,这些事,
都已过去,有什么好隐瞒的,又何用推诿?”

  谷飞云觉得他说的极是干脆,当然深信不疑,一面问道:“你说你爹全是遵
照通天教主指示行事的了?”

  项中英道:“师傅的金令,谁敢不遵,何况他老人家门下十大弟子全出动了,
家父如是没有师傅指示,大师兄等八位师兄师姐会听家父的吗?”他这番话,说
得入情入理,也正因如此,就没有什么话好问了。

  丁易道:“你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项中英道:“在下方才不是说过吗,在下落在你们手里,连生杀之权都操在
你们手里,敢说假话吗?”

  丁易看看谷飞云问道:“谷兄还要问什么吗?”

  谷飞云道:“没什么了。”

  丁易道:“好了,那就走吧。”两人押着项中英回到广场,就把项中英交给
一排站在前面东海龙王手下暂时看管,然后朝各大门派掌门人围坐的场中走入。

  东海龙王含笑点头道:“两位小兄弟问好了吗?”

  谷飞云道:“项中英很合作,都招供了。”

  东海龙王道:“如此甚好。”话声甫落,只见排教掌门冉勿赞率同八个门人
也回入场来,这就抱抱拳问道:“冉掌门人取到口供了吗?”

  冉勿赞含笑道:“幸不辱命。”

  东海龙王抬抬手道:“冉掌门人先行请坐。”

  冉勿赞回到原来的椅上坐下,八个掌门人一字排开,站到他身后。东海龙王
目光朝谷飞云、丁易二人投来,说道:“谷、丁二位小兄弟,你们先来报告讯问
项中英的经过。”

  谷飞云低声道:“丁兄,还是你来报告吧。”丁易耸耸肩,走出几步,双手
抱拳,向在座的各门各派掌门人行了一礼,然后把自己两人讯问项中英的经过,
一字不漏说了遍。

  冉勿赞一手捋须,含笑道:“二位小兄弟受了他的骗了。”

  丁易听得一怔,问道:“冉掌门人……”

  冉勿赞含笑道:“据项中豪供称,其父昔年原是通天教主古通玄同门小师弟,
随后又投入白衣圣教,担任四大护法之一,他口中的白衣圣教,也就是三十年前
遭各大门派扑灭的魔教……”他口气微顿,接下去道:“项继楚是个雄才大略,
有野心的人,他在三十年前侥幸逃过一劫,却自以为自己是白衣圣教仅存的护法,
有复兴该教的责任,于是命他两个儿子,一个拜在天机子门下,一个拜在羊角道
人为师,企图拉拢两人,并在他西峰别业,秘密训练了一百二十名杀手,号称天
龙武士……”

  东海龙王道:“原来两队天龙武士不是通天教的杀手,无怪两个领队,都由
他儿子担任。”

  冉勿赞又道:“此次武林大会,是通天教主和项继楚两人策划了很久之事,
通天教主原是昔年阐教教主,他以通天教为名,一心只想恢复阐教,这一点,正
和项继楚想复兴以白衣圣教为名的魔教,目标完全一致,主要目的,就是消灭少
林、武当两个门派,那么今后江湖武林,就是他们的了。”

  丁易怒声道:“这小子敢耍我们。”转身往外走去。

  谷飞云叫道:“丁兄你去做什么?”

  丁易切齿道:“我要把这臭小子的耳朵、鼻子,都割下来……”话声未已,
陡听一声凄厉的惨号传了过来。岐山派祝中坚站立之处,较为接近,急忙一个箭
步,掠了出去,等丁易、谷飞云闻声赶出,只见项中英已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丁易问道:“祝兄,这小子……”

  祝中坚道:“刚才是全姑娘、沈姑娘二位气不过他,大概是用飞针打瞎了他
一双招子。”

  丁易气愤的道:“这小子活该,不是两位姑娘出手,我也要割下他的鼻子来
呢。”

  谷飞云朝两名排教门人拱拱手道:“就请二位老哥把他押到罗汉大阵去吧。”

  两名排教门人一齐拱手道:“谷少侠好说。”当下就拖着项中英走了。谷飞
云、丁易、祝中坚三人也就回了进去。

  东海龙王站起身道:“各位掌门人、大师、道长,经冉掌门人讯问的结果,
是见此次武林大会,是通天教主古通玄和魔教余孽项继楚两人发动的阴谋,现在
除通天教主始终不曾现身,束无忌在逃之外,所有从贼之人,均已就擒,应如何
处置,还请大家裁决。”

  终南平牛山站起身道:“兄弟认为项继楚父子,魔教余孽,倡乱江湖,已经
不是一次,理该处决,以绝后患,通天教门下,只要能真心悔过,不妨废去武功,
所有投靠通天教的武林中人,也一律废去武功,让他们有重新做人的机会,最难
处置的是一百多名天龙武士,他们全都迷失心神,即使废去武功,这些人也没有
谋生的本领,不知各派道长,是否有解迷丹药,可以使他们清醒过来?”

  泰山石大山站起身道:“平道兄所说,应该是极为公正之论,但兄弟的意见,
却和平道兄稍有出入,兄弟一向主张除恶务尽,如果这些人中,只要有一两个冥
顽桀敖之人,你废了他武功,是希望他重新做人,他却怀恨在心,武功虽废,练
武的方法,却仍在他心里,仍可指画口授,调教出一批弟子,十年或二十年之后,
依然可以和各大门派为敌,兄弟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这种例子,可以说
太多了,所以还要请各位道长斟酌才好。”

  少林至善大师合掌起立,说道:“石掌门人说的,当然是至理名言,这也是
江湖上平静了十年八年,就有一次大风浪的主因,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许多人
总不能都把他们一次消灭,依贫衲之见,不如就照平掌门人的提议,首恶必诛,
附从之人,就给他们一次机会,不知诸位掌门人意下如何?”

  华山派元真子站起身道:“石掌门人顾虑的是未来十年或二十年,就算没有
这批人,到了那个时候,也难保不出乱子,好在数百年来,咱们这些门派,经历
过多少变乱,依然屹立如故,这就是邪不胜正的道理,江山代有才人出,以后的
事,自有咀们下一代的人去料理,不知石掌门人以为如何?至于解迷丹药,敝派
的清神丹不知对天龙武士是否有效?”大家一致鼓掌,表示同意。

  金母身边的席素仪走前两步,说道:“贱妾这里,有通天教归心丹的解药。”

  站在至善大师身后的张少轩也走出两步,拱拱手道:“晚辈张少轩,曾是通
天教主座下的二弟子,通天教有两种迷药,一是归心丹,服后神志依然清明,只
是永远只知服从,这是较轻的一种。

  另一种是迷失散,出自西域,自迷迭香练成,服后神志完全迷失,那就不是
其他解药所能解救,据晚辈推想,魔教也是从西域传来的,因此这些天龙杀手,
服的可能是迷失散同类的药物,晚辈奉家师之命,潜伏通天教,身边有两瓶迷失
散的解药,不妨先要一两个人试服,如果有效,再给其他的人服用。“

  站在武当清云子身后的秦剑秋也走出两步,说道:“晚辈身边也有两瓶迷失
散的解药。”他是通天教主座下的三弟子。

  东海龙王道:“如此就好,那就麻烦二位小兄弟去给天龙杀手喂服解药,只
是二位小兄弟务必小心,最好先点废他们武功,以防他们醒来突起发难。”

  张少轩、秦剑秋一齐躬身道:“晚辈遵命。”一起往外行去。

  金母道:“既然大家同意平道兄的提仪,也就一并办理,就请少林戒律院执
行好了。”

  至善大师道:“至清师弟,所有废去武功之人,你要多加劝导,希望他们今
后好好做人。”

  至清大师合十道:“小弟敬遵方丈法旨。”说完,率同至中大师和十六名弟
子一齐离去。

  东海龙王再次起身,拱手道:“现在的问题都解决了,咱们该商讨如何进剿
通天教老巢了。”

  华山元真子起身打了稽首道:“咱们这次进攻行动,一共有两个地方,一为
通天教老巢通天崖,一为项继楚的老家西峰坳,咱们目前人手众多,只要分作两
拨,分头进行,然后择一适中地点会合即可。”

  谷飞云站起身道:“通天崖在下去过,从白山关进去约莫二十多里。西峰坳
则在长岭关附近,两者之间,以小界岭最为适中,南北相距,各有百里光景。”

  东海龙王道:“这样的话,咱们除了兵分两路,还要分出一路人马,居中策
应才好。”

  平半山道:“这个该由你总指挥来分派任务了。”

  东海龙王目光环顾,笑道:“兄弟有一个腹案,是否可行,还要大家决定…
…”

  刘奇禅道:“你老哥分配就好。”

  “不敢。”东海龙王续道:“兄弟的意思,由金母率领咱们全班人马,直趋
通天崖,由少林、武当、衡山三派,前去西峰坳,另由金鸾圣母和终南、华山两
派,居中策应,不知各位道长认为如何?”大家一起鼓掌同意。

  东海龙王道:“如此就好,此时天色已将昏黑,大家就在淮渎庙休息一宵,
明日早晨,就一起上路。”说话之时,少林戒律院至清大师已经缓步走入,朝大
家合掌道:“贫僧奉命处决魔教余孽项项继楚父子三人,另有通天教门下弟子两
人,(孟时贤、姬红棉)迎宾五十二人,附和通天教的武林人士二十六人,(包
括神拳裴通师徒三人)一律废去武功,劝导他们今后重新做人,均已离去,特来
覆命。”

  东海龙王拱拱手道:“多谢少林戒律院主持大师。”

  接着张少轩、秦剑秋,二人也相偕走入,由张少轩抱拳说道:“晚辈二人奉
命把七十名天龙杀手废去武功之后,给他们服下解药,神志均已恢复清明,由晚
辈二人作主,每人发给五十两路费,是从此次武林大会经费中支付,他们都已离
去了。

  东海龙王点头道:“二位小兄弟作得好,通天门下和一批附贼人士,能够保
住性命,已是不错,自然不用发他们路费,但天龙杀手是被迷失心志的人,并非
出於他们本意,一但恢复神志,不知何去何从,理该发给路费的了。”

  最幸运的是陈康和、徐永锡、曹复初三人了,他们是跟随西路总令主金母来
的,既不是通天教一伙,也不是投靠通天教的人,何况他们三个武功平平,废不
废去武功都是一样,但由谷清辉劝诫了他们一番,这三人自然发誓重新做人,就
这样没被废去武功,如今归丁易率领,连同从陇山庄带来的十二名庄丁,负责大
家的伙食。

  另外一个是荆溪生,他并未被「归心丹」迷失心神,是自甘投靠通天教的,
而且还在掌门师兄齐漱云身上下过「归心丹」,齐漱云碍着他女儿荆月姑是紫云
夫人门下,又和谷飞云同门,就不再和他计较。

  可是荆溪生眼看附和通天教的人全被废去武功,早已吓得心惊肉跳,再加谷
清辉在告诫陈康和三人之时,故意约了他同去,这是齐漱云授意的,更使他面红
耳赤,不敢作声。除了西路总令主原班人马和金鸾圣母等人,仍住原处之外,其
余几个门派的人,也各自在进淮渎庙安顿下来。

  现在已是晚餐之后,西院左厢走廊上,忽然来了几个苗条人影,她们还未走
近,就有其中一位姑娘娇声喊道:“谷大哥,你快出来,看谁来了?”一声声音,
就知道她是冯小珍了。

  屋内丁易笑道:“谷兄,大概是冯姑娘来找你了,快出去吧。”

  谷飞云给他说得脸上一红,站起身道:“她可能有什么事。”

  谷清辉道:“那你还不出去。”

  谷飞云应了声「是」,举步走出,目光一凝,才看到荆月姑、冯小珍和两个
身宰青紫衣裤的小女孩一起走来,那不是珠儿、玉儿还有谁来,不觉喜道:“珠
儿、玉儿,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珠儿走上几步,叫了声:“大师哥。”一面说道:“我们是刚才才到,先找
二位师姐,才来找大师哥的。”

  玉儿也叫了声:“大师哥。”就低下头去,小脸微红。很显然她知道了自己
被许配给谷飞云的事情,否则不会这么害羞的。

  谷飞云道:“师父和师娘好吗?”

  “两位老人家都很惦着你。”珠儿眨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说道:“师公
知道武林大会在这里召开,就要我赶来找大师哥,没想到还是迟到了半天,真是
扫兴透了。”

  谷飞去含笑问道:“什么事情扫兴呢?”

  珠儿翘起小嘴,说道:“我听二位师姐说,今天下午打得好不热闹,我没赶
得上,不扫兴吗?”

  谷飞云笑道:“还有一场热闹,你正好赶上了。”

  珠儿拿眼望望二位师姐,问道:“大师哥没骗我吧?”

  谷飞云道:“大师哥怎么会骗你?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打通天教的老
巢,你不是正好赶上了吗?”

  珠儿喜得跳了起来,说道:“真的?”

  荆月姑道:“珠儿,你不是说师公交给你一封密柬,要你当面前给大师哥的
吗?”

  珠儿口中「哦」了一声,说道:“我差点忘了。”说着从贴身取出一个密束,
双手朝谷飞云递来,说道:“这是师公交代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大师哥的。”

  谷飞云赶紧双手接过,低头看去,只是一个密封的信封,封面上也没写什么,
但师父要珠儿、玉儿巴巴的从紫云谷送来,必然是极为重要之事,心念一转,立
即说道:“珠儿、玉儿,你们去里面坐。”

  珠儿道:“师公说的,我们把密柬送给大师哥之后,就不可再打扰大师哥了,
我和玉儿、两位师姐要走了。”

  谷飞云点点头道:“好吧。”

  荆月姑、冯小珍都说了声:“谷大哥晚安。”就和珠儿、玉儿一起回身走去。

  谷飞云不知师父在密柬上写些什么,急忙回进屋去。谷清辉问道:“她们找
你有事吗?”

  谷飞云道:“是师父要珠儿给孩儿送来一封密柬。”

  谷清辉道:“岳大先生派珠儿专程给你送来密柬,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

  谷飞云道:“孩儿还没有折阅。”

  谷清辉道:“那你就快些拆阅吧。”

  谷飞云应了声「是」,就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笺纸,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惟有紫灵掌,可以对付金手印。”下面就是四句练「紫灵掌」的口诀,和七八
行细字注解。

  谷清辉问道:“你师父写了些什么?”

  谷飞云道:“师父只说:惟有紫灵掌可以对付金手印,这一行字,下面就是
练「紫灵掌」的口诀。”

  谷清辉道:“岳大先生要珠儿专程赶来,送给你的是练「紫云掌」的口诀,
由此可见通天教主一定练成了「金手印」,只有「紫灵掌」可以化解了,目前时
间不多,你快进房去练功吧。”

  丁易道:“恭喜谷兄。”

  谷飞云笑道:“时间这么匆促,不知我练得成练不成呢?”

  丁易道:“知徒莫若师,岳大先生对谷兄还会不清楚吗,他要珠儿及时送来,
自然算准谷兄一定可以在需要使用之前练成的了。”

  谷飞云道:“但愿如此。”手中拿着口诀,迳往房中走去。

  「紫灵掌」,是以「紫气神功」为基础。杜甫诗:“东来紫气满函关。”这
是咏老子的诗句。史记曾记载老子西游,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满函关,老子果然
乘青牛而过,所以「紫气」是道家修至最高境界的神功。练成「紫气」,周身都
有紫气围护,小则水火刀兵不侵,大则横弥六合;但「紫气」是散漫于周身的真
气,要把它练到凝聚掌心,能发能收,才是「紫灵掌」。

  上次就因为谷飞云没有练过「紫灵掌」,才会被项继楚的「翻天印」所伤。
谷飞云最近屡经大敌,「紫气神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精进甚多,现在只要把「
紫气」凝聚起来就好。但这话说来容易,练起来就并不容易,纵然依照口诀,和
师父的细字注解,逐步做去,也不是一个晚上就能练得成功。他这一晚,一直练
到天色微明,只不过堪堪练会,可以把周身真气,运到掌心而已。

  谷清辉看他睁开眼来,忍不住问道:“飞云,你练得如何了?”

  谷飞去微微摇头道:“很难,孩儿从前也可以把紫气使到「纵鹤擒龙」上使
出,如今依照师父的口诀,练了一个晚上,却仅能把紫气运集到掌心,而且还不
能完全凝聚。”

  丁易道:“谷兄,昨晚你在坐功之际,周身紫气氤氲,直到黎明前才渐渐敛
去,我还以为你练成了呢。”

  谷清辉笑道:“紫灵掌是昆仑最上乘的掌法,如果能够一练就会,还是紫灵
掌吗?你也不用气馁,从这里去通天崖,最少也要三天时间,到时大概就可以练
成了,你师父要珠儿昨天送来,自然不会算错的了。”

  晨曦升上山头,三路人马已从淮渎庙相继出发。第一路由金母率领,赶去通
天崖,因路程较远,就较早起程。这一路除了西路总令的原班人马,还增加了东
路总令和南路总令的两路人马,另外还有一个闻野鹤,可说声势极壮。一路食宿,
仍由陈康和、徐永锡、曹复初三人率同陇山庄十二名庄丁负责。

  第二路是由少林、武当两派负责进剿西峰坳,人数在二百人以上,声势之壮,
还在第一路之上。东海龙王这样安排,是考虑到张少轩和秦剑秋总是通天教主门
下弟子,如果上通天崖去,遇上通天教主,未免尴尬。第三路由金鸾圣母率领,
会合了终南、华山两派,人数较少,但这一路只是居中策应,并没有直接攻击行
动,所以最后启程。

  三路人马中,要数第一路最热闹了,因为许多花不溜丢的姑娘家,都集中在
这一路里,都围在席素仪的身边。这些姑娘家计有:荆月姑、冯小珍、宇文兰、
许兰芬、祝秀姗、祝纤纤、辛七姑、全依云、沈嫣红和珠儿、玉儿。其中宇文兰
和许兰芬是金鸾圣母门下,因为两人是随着金母来的,所以仍跟着席素仪。

  这班女将不但一个个生得如花如玉,经过这些日子,大家排着年龄,结成了
姐妹,终日里咭咭格格的好不热闹?她们口中,三句话里,总有一句带着「谷大
哥」的,大家是姐妹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是儿女私情,也使做母亲的席素
仪深感为难。

  荆月姑、冯小珍,是谷飞云的同门师妹,他们本来就认识在先,跟着谷飞云
上紫云谷去,才拜在紫云夫人门下的,也可以说是经岳大先生夫妇默认的。宇文
兰、祝秀珊、许兰芬,是金鸾圣母门下,但她们也一直跟着自己,那是为了什么?
而且金鸾圣母那时和师父还是处于敌对的,居然也并不反对。祝纤纤、辛七姑,
是通天教主门下,竟然在大会上一拉就拉了过来,宁愿背弃师门,为的又是什么?
还有全依云、沈嫣红,谷飞云当然也不能辜负了她们。还有珠儿、玉儿,虽然年
龄小了些,但是是岳大先生亲许的,自然也不能落下。

  金母当然看得出来,徒儿是为儿子的事操心,有一次她跟席素仪含笑道:
“飞云是个好孩子,无怪有这许多女孩为他倾心,而且今个都如此可爱,要是辜
负了那一个,就会使这个可爱的女孩伤心一辈子,岂不也就是毁了她一生?所以
如果为师是飞云的母亲,就会全部接纳下来。”

  席素仪道:“这样不大好吧?”

  金母笑道:“这是好事,也成全了她们,有什么不好?你和清辉真是古板,
如果觉得飞云一个人娶十多房媳妇,不合礼法的话,要找正当理由,那也多着呢,
譬如荆溪生、许铁棠、冯镇远、全德耕都只有一个女儿,宇文兰、祝纤纤、辛七
姑都是孤儿。她们都可以为了延续她们一门香火,才嫁给飞云的,将来她们生下
第一个儿子,可以姓她们的姓,这样就不是飞云一个人娶七房媳妇了,办法是人
想出来的,为师只是不希望这些可爱的女孩中,有人毁了美丽的人生,为师一向
不赞成礼法缚人,做人要实实在在,不要因礼法而违反了人性,这件事等通天崖
事了,自有为师替你作主。”

  这番话,当然是金母爱护谷飞云,不忍看这些如花如玉的女孩子伤心一辈子,
也给了席素仪很大的鼓励,也成全了各位姑娘家的心愿,做婆婆的愈看愈觉得这
些个姑娘,没有一个不好,也愈加疼爱她们。席素仪多日来一直放不下的心情,
也总算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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